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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乱舞] 刀侍(女审神者,正剧,第1~10章)

《刀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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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的进度是全篇已完结,番外二连载中。

碍于lofter审核,第十一至二十章内容无法发布,敬请注意。

 



第一章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一如几百年前的那个著名开头,类似的时代剧的落幕总会令人唏嘘不已。

有人欢笑,有人哭泣,挥金如土的反义词依然是赤贫如洗。人们重复着所有的犯罪,法律量刑的变化从来就没有扼杀过“恶”;同样,“善”依旧是道德的标杆,被主流信任和推崇。

 

比起从前,我们有了令物质丰足、保证全球人口都能得到基本温饱的科技,以及建造各种夸张宏伟的现代建筑的能力。我居住的城市已经容纳下了六千万人口,空中、地上和地下三线都市同样发达。

自记事起,每次出门我都会为这座城市的包容和拥挤感到惊奇。在距离地面法定高度的水平线上的浮空都市群投下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它和地下一体化的区域都是需要特别通行卡才能进入的地方。这里不可避免地谈到贫富——依旧是权力决定地位,财富衡量贵贱,阶级以更文明的方式存在。

居住在地上城市的人们享受健全的法制,领取到位的福利,在公立学校享受平等的教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缺乏足够的工作岗位,更不用说自我价值的实现。有的社会学家认为这是一种新层面上的剥削,举了一堆玄妙的宗教心理和精神理论。我不懂这些例子,但我赞同这个说法。可是大家都知道,哪怕是再怎样反对,也于经济决定的现状无补。

 

我认识的很多人都在两个极端徘徊:混吃等死和竭尽全力爬上高位。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彼此都活得很累,被现实和惰怠磨去生活的热情和被责任和理想鞭笞着勉力奋斗都是不幸的,然而这都得对旁人摆出一副“我乐在其中”的笑脸。

快乐吗?不,我活得很窒息,一点也不快乐,也不仅仅是我。大家似乎都察觉到了自己精神上的贫瘠和空虚,因此想方设法地想去填满。小一点的时候还说是兴趣爱好,长大了以后就成了众口一词的心灵寄托。玩乐器,追星,看动漫,旅游,创作文学,玩游戏,绘画,旅游,健身……我认识的同龄人或长辈们都在以各种方式派遣生活的苦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被动。

 

没有人是真正自由的。

 

这个世道没主心骨——我的奶奶是这么说的。

我奶奶在去年走了,托现代医学的福,她去得很安详。

 

我为她哭过几十次,然后又投入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便利店购物,和朋友逛街,学习,考试……然而,我从来没有这么迷惘过。对现实的厌恶感逐渐充斥了身心,我发现自己对一切都充满了敏锐尖刻的批判感。在人际交往上我越来越被动,甚至只有“家”才让我觉得舒适。

为了克服这种惰性,我决定依靠写日记来矫正自己的行为。但是每一天我重温之前的记录时,却绝望地看到越来越愤世嫉俗的自己:

“经典的文学名著、电视电影经久不衰,而当代的出彩文艺作品寥寥无几。好不容易有一本文通字顺的书,出版商吆喝着包装炒作的恶心嘴脸就让人避退三舍,有病,我怎么可能去买呢?电视上全是拿恶俗无聊当卖点的哗众取宠的节目,看得人胃口倒尽,真想一秒钟换台。”

 

 

够了吧,我讨厌这样的我。

 

 

邻居哥哥最大的愿望就是奋发图强,努力读书和工作,以便有朝一日能搏得去空中都市居住的资格。能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俯瞰风景就一定是人生赢家吗?他面对的将是更残酷的竞争,也许会战战兢兢地徘徊在高端交际圈的边缘,也许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踹回原地。

妈妈近期的计划是趁隔壁卖场打折的时候抢三排卷纸回来慢慢用,再去每月开放一次的二手市场给家里添置一个电饭锅。爸爸坦言这让他拉不下面子,所以理所当然地就落到了我头上。妈妈一边说贫穷不是可耻的,一边叮嘱我一定一定要仔细被熟人看到,这让我无言以对。

发圈用完了,水杯漏了,笔记本的活页纸找不到了,笔摔断了,被老师点名批评了,截止时期前一小时要赶的作业被提前锁了,便携电脑的电池坏了,身份卡消磁了……这是我的日常。我的人生在这些事情上消耗着,我感到自己在慢慢窒息和崩溃。我不应该只停留在这种肤浅的水平,可事实告诉我,这就是我做出来的事情。

 

就是这样的我,被淹没在这些杂事里的我,会质疑却无力改变的我。

而在他人眼里,我只是一个偶尔内向,总体却算是活泼好相处的女孩子。

 

 

至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向时空管理局的邮箱发送了表格,也许只是想要找些事情做,也许只是认为我能胜任一份看起来不那么无聊的兼职。在接到面试通知时我真的十分惊讶,以至于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和爸爸妈妈只说了要去找一份实习,而现在的说辞是实习方让我去面试。这个消息无疑让他们的心情变得相当不错,“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对社会有用的人”已经成为了当代父母的最大的慰藉。翌日我醒得很早,穿上妈妈帮着搭配的最得体的衣服后,我独自一人前往了地上分局。

 

“今天的股价指数是……”

“……和她说,我一会儿……”

“欢迎使用温度查询,今天……”

“那本最新的小说如何,凶手……”

 

悬浮列车里尽是这些杂音,好在我也心不在焉。早上搭乘的人非常多,我好不容易在下车的站挤了出来,精心梳好的发型和整理过的衣服褶皱统统都乱成一团糟。

匆匆整理了一下,我一路小跑,卡点排上了应聘的队伍。时空管理局的安全检查非常严格,我昨晚搜索关键字的时候看到有人回复说,这种严苛的安检制度堪比百十年前进入各国大使馆申请签证的流程。

顺利通过了扫描检查后的我将包重新背好。我的前面约莫有二十来个人在等待,有男有女,年龄不等。看来平均等候时间也并不长,前面的人很快就离开了,后面的人窃窃议论他们是不是因为高要求的标准导致直接被刷掉。

听到这些议论的我有些紧张,也许是担心的神色流露到了脸上,身边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试图安抚我:“喂,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不要紧吧?”

“没事。”我朝她笑了一下。

“不过,这也难免……”她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毕竟是挑选审神者嘛。”

“嗯?”我怔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便含糊地用“对啊”接了过去。她衣着配饰光鲜昂贵,举止落落大方,如果不是总局就位于浮空都市,也许我要误以为她就是那里的人呢。

不料,我身后的一个女孩子兴奋地向她搭上了话:“你也知道这件事吗?据说这次和以前的招新不一样,是挑选继任者。”

 

唉,都是有高端情报渠道的人。

 

她们隔着我聊了起来,我站在中间有些尴尬,于是主动提出和我身后的女孩换个位子。来都来了,我不差多等这一会儿,省得被夹进她们之中插不上话。

很快就轮到了我。进入房间后,两名身着正装的工作人员只是确认了我的身份证号码,性别和年龄,然后让我在一份合同上签字。迅速扫了一眼合同的内容,我并没有看到刚才的那个名词——审神者。

没有针对性格的测试,没有呶呶不休的提问,没有记录言行的分析仪,这样和时空管理局作风格格不入的简单行事让我快要怀疑起它的真实性。我花了数十倍的时间在路上,到头来出门后就只有手背上被敲了个章——说到这个章,也挺有意思的。他们让我随机点选感应桌面上投影的纸牌,我闭上眼睛随便一点,然后睁开了眼睛。

牌面自动翻了过来,上面写着“130”。我开口想问他们这代表什么,却被先行问住了:“你习惯把印章敲到哪里?”

“嗯……手上吧。”我答道。

然后,我就被捉着手腕敲上了一个花纹复杂的印章。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言语,我就听到他们喊下一位。

 

“一大早起来,挤列车,排队,就是为了你啊!”我一边走出大门一边欣赏那个圆形纹路——一只展翅待飞的仙鹤。紫色的纹路非常清晰,也不知道时空管理局的人弄的是什么牌子的印泥,搞得和纹身似的。既没说录取与否,也没有明确的提示。

如果不是刚才签下的那份合同一式两份,该不会……我爸妈觉得我是为了能偷偷出来纹身,才会撒谎说要面试吧?一想到这个层面我就不安起来。恰在此时,妈妈的短信传送到了手表式便携电脑上,我设置的她专用的提示铃声非常独特。

“一切顺利不?”电子光屏投射出了她的字迹。

“我很好。”我一面向前走一面摁着通话键说道,脑子里还在想如何向父母汇报这次出行的种种。

“晚饭要回来吃吗?”她也用声音回复我。

“嗯,我想吃——”我舒了一口气,开始专心地搜索脑海里飘过的种种美味佳肴。

 

“喂!小心小偷!”

 

我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叫,不禁回头,只看到一道人影飞也似地朝我所在的反方向奔了出去。我手下意识地一松,电子屏幕自动消散了。

身后的双肩背包被拉开了一道口子,粗粗一看,装着身份卡和重要证件的小包不见了,连带折叠好的合同一起被偷走了。我顾不上心里混乱惶急的情绪,连忙追了过去。




第二章

 

 

很重要……很重要!

身份卡可以补办,损失的零钱也不是很多,但是,那份合同绝对不能弄丢。不仅仅是因为和家里无法交代,而是这代表我想要重振自己的第一步。在这里就随之任之的话,一定会就此甘心安于现状不了了之。

我已经把自己封在安逸的壳里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结果……

 

只有这个,绝对不行!

 

我一边这样想一边竭力奔跑,呼吸开始紊乱了。从背影上看,对方是个年轻的小混混,二十七八的样子,纤细的胳膊上有刺青,身形灵活,腿脚灵便。我紧紧跟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抓小偷,可惜没有人立刻上前帮我,这完全在我意料之内。

遇到这样的事情最安全的方式不是挺身制止,而是遵守公民守则,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迅速报警——用余光我看到了不少人正在联络警方。奔跑中我听到他们描述汇报事发地点、那个小偷和我的体征的断断续续的零落碎片,这就够了。

 

剧烈的跑动使我的身体非常难受,平时我就疏于锻炼,猛地这样一追只觉得胃里被搅得七荤八素,脑仁也开始疼痛起来。喘着气被带着七拐八拐,终于,我将他逼到了一条死胡同里。他慢慢减速,我看到尽头没有路后放缓了脚步,慢慢走了进去。

“请你……把它还给我,我不会报警的。”我深吸了一口气,恳求道。这里是两栋建筑之间的狭窄过道,我从小就害怕逼仄的地方。

他站在黑暗里回头望望我,将我的小包抛到半空又伸手接住,然后勾勾手指让我凑近点说话。我依言向前走,耳朵却捕捉到脑后的风声。狼狈地向前一扑,在躲过那下重击后我立刻感到腰上一阵剧痛,接着后脑勺上又挨了一下,顿时眼前一片模糊。

“哈哈哈哈哈哈!”我面前的小偷爆发出一阵大笑,和他的同伴们拍手相庆,用粗俗的俚语说着一些下流的黑话。

“呜……”剧烈的疼痛和屈辱感让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我被踩到地上动弹不得。双肩包和腕式便携电脑被一起粗暴地夺走了。因为直梆梆地摔倒在地,我浑身都像散了架一样。乞求这一切尽快结束的我为自己的疏忽感到后悔,此刻只能希望他们就此满足,快点散去。

“你电子钱包的密码是多少?”我被拉了起来,脸上挨了一耳光后就被摁到墙壁那里,手臂反向被人制住了。也许是被反掰着手肘,我的手越来越痛,整个手腕都僵直不能动了。

“家里密码都是妈妈管的,我不知道。”我努力抑制声音里的颤抖,以撒谎应对他们的逼问。看不见的手背上传来了真切的灼热和刺痛,我流着泪想是不是他们在用打火机或者烟头折磨我的皮肤。

“妈妈?”我听到了一声嗤笑,然后是三棱刮刀斫上眼前墙壁发出的铿锵声。对方有四五个人,有街斗武器,我单打独斗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怜的小家伙,想妈妈了?这么大还想回去吃奶呢。”沙哑的女声响起,然后我感到有尖利的指甲深深地刺进我的脸颊,来回拖动。我下意识地尖叫着闪避,然后脖子就被牢牢卡住了。手背上传来的痛感已经超出了我的忍耐范围,我扭动着身体,想避开他们点燃的火焰。

“你如果真的再叫再动,脸就真的要被划花了。”这个提醒来自一个男混混。我的心里满是绝望,只得用尽全力蜷缩成一团,将自己靠在墙上。

 

不是这样就可以减轻手背上的痛楚,也不是真的害怕脸被划花,而是恐惧他们对我的身体做出其他更过分的举动。我知道在黑街传说和某些不好的都市传闻里,那些肢体伤残的乞丐和供玩赏的畸形人偶原本都是失踪的正常人,而造成这一切的间接推手就是各种街头帮派和势力团体。

 

“三秒钟,一根手指,或者全部密码。”容不得我多想,计数就开始了。我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喉间竟是一个字都发不出,连开口求饶都做不到。这些人一向言出必行,我知道的,在法律管不着的灰色地带,他们就是律法。

“三,二,一,好嘞,和你的手指说再见——”

 

在那瞬间一切都停止了,我闭上眼睛,咬紧嘴唇等待那不期而至的剧痛。然而,那一刻却迟迟没有来。

 

是饶过我了吗?我感到脖子上和扣着胳膊的手都松开了,轻微古怪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我被人拉到怀里,糊着眼泪看不清楚,我只觉得眼前好似蒙上了一层白雪。

我伸手想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涕泪,却发现手背上的紫色鹤形印章不见了。察觉到这一点后,我更是立刻发觉到那奇怪的疼痛似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揉了揉双眼后视野变得清晰起来,站在我身前的是一个全身白衣的人,不怒自威的他举着一把修长的刀,沉静地望着五米开外面如死灰的混混们。

我连忙扫视四周,果不其然,一男一女仰面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杀,杀,杀,杀人了吗……”我的牙齿轻轻打着架,不由自主地想扯那人的袖子,却又停在半空。他连头发都是柔和的银白色,身上又这样素净,我的脏手碰上去估计也是脏了人家的衣服——正这样犹豫着,他侧脸望了我一眼,金色的眸子像是将我看了个透——然后转向那些混混们。

“放我们走,东西还给你。”他们将我的小包,我的便携电脑和我的背包一股脑儿扔到地上。我望望躺在地上小幅度抽搐的两人,又望望发抖的活人们,不知道这个救了我的白衣人要如何处置他们。

 

“你想怎么发落他们,审神者?”

“你救了我?”

几乎是和我的话一同脱口而出,他的声音很好听。我想问的问题太多,而事情又这样复杂,一时间实在无力解释。紧接着,我听到了他的问题:“需要将这些家伙都清理掉吗?”

“呃……随你的意愿吧。”我的脸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觉得素不相识的他因为看到我的痛楚而表现出了难以掩藏的愤怒。

 

“别过来!”混混们掏出斗殴用的匕首,他高傲地哼了一声,以我没有看清的速度挥舞了几下手里的刀,然后摆出了一个非常专业的姿势。

霎时间,白色在黑暗的小巷里舞成一团,我看到他以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身姿穿梭于狭窄的小巷里,以刀背狠狠敲击对方的后颈使其昏迷。看着同伴接二连三地倒下,被逼急了的混混之一终于拿出了手枪。我还没有喊出“小心枪”这三字,他搭上枪的那只手的手腕便迸出一道血线,惨叫声穿透了我的鼓膜。

“啊……啊……”哭喊着的他跪下了,捂住血流不止的手腕哀嚎。白色的衣着溅上了少许血点,他居高临下地用刀尖指着那人,看样子是起了杀意。

 

“请不要杀人!”在一旁充当看客的我忍不住喊出声来,我是绝不情愿他背上人命官司的。

他听到我的话后收刀立在一旁,那个混混没命似地连滚带爬地跑走了。我知道眼下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收拾东西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于是赶紧将东西拾了起来。

被击打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我感到腰部以上都使不上力,动一下都要痛出眼泪。如果不是这人的话,也许这一刻拿东西的手都被削掉了吧。

“谢谢你救了我,”蹲在地上的我诚心实意地向他道谢,“太感谢了,太感谢你了。”

不是不想直视他鞠躬表达谢意,而是实在痛得站不起来。在他面前我已经出够了丑,无论如何也不想露出龇牙咧嘴的模样了。

“不用谢,”他随着我蹲下了,纯净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审神者。”

 

于是我又看到了那双金色的眼睛,他……实在是非常英俊,我对救命恩人不应该抱有什么想法,可是,他的容貌带给我的震撼力几乎要和“救了我”这个事实相持平。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这是他第二次喊我“审神者”,今天的话,算是第三次听到这个词。审神者,时空管理局,合同,印章,鹤……我摇了摇脑袋,想伸手扶墙站起来,他上前一步抢先扶住了我:“哎呀,你刚才被按到墙上一动不动,这可真是吓到我了。”

“呃……我……请问,你怎么称呼呢?”我和他并不熟,听到他用这样随意的口气和我说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鹤丸国永,”他俯在我耳边轻轻说道,“经上一位审神者灵力福泽而辗转到现世的付丧神,是你将我召唤到了身边。”

我?我吗?我什么都没做啊!刚才的那句话能再解释一遍吗,根本没听懂他说了什么呀。

“我能不能先理解成……你是我的召唤灵?”我屏住呼吸试着问了一句,然后哭笑不得地看他点了点头。

 

我何德何能,竟然召出了这样帅气还能打的灵体,如果不是浑身酸痛,简直要连翻三个空心跟头以示庆祝。

 

他扶着我慢慢往外走,我听到身后传来了微弱的呻吟声,应该是被打晕的男女混混快要醒转了。

“需要再加以奇袭吗?”他顿了顿,“你可是被折磨成了这样,我无意轻饶。”

“不用了,鹤……我们走吧。”我摇了摇头,当着半醒不醒的混混面前没有说全他的名字,和他一道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第三章

 

 

走出了这条巷子,我最直观的感觉是重新活过来了。能再度沐浴在阳光下,真是宛如再生。

“谢谢你,鹤丸国永。”我又一次向他道谢。鹤丸国永噢了一声,并没有松开扶住我的手。他身上的装束复杂典雅,也许是哪个复古流派的打扮。虽然现在的审美观相当多元化,穿这样一身上街还是很惹眼的。

这里并不安全,逗留的话很可能被人再次打黑棍报复,更可能被赶来的警察带走问讯。如果是单纯的抢劫倒还好定性,但是鹤丸国永为了保护我伤人这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虽然我可以为他作证……

 

还是走吧。

 

腕式电脑在一摔之下,按键不灵光了。我卸下它使劲摇了摇,除了胳膊更痛了以外它还是定位不了即时地图。我对这一块地方并不熟悉,于是转而问他:“鹤丸国永,你知道最近的磁悬浮车站在哪里吗?”

他露出了稍显困惑的笑容:“那是什么?”

“离这里最近的磁悬浮车站啊!”我懵了,还从未见过有人不知道这个的。每天都要用到的代步工具,就算是小孩子也明白的东西,难不成……

“你是地下都市的人吗?就是地铁——类似的那种站台。”我想了想,尽可能用平实的语言描述道。

浮空城市和地上城市都是磁悬浮,而地下运行的可能说法有异。我望着他,他望着我,然后他摇了摇头。

 

喂……我是不会真的那么快就能接受召唤灵那一套说法的啊。一定只是一个古道热肠的、染着一头白毛的帅哥见义勇为,又为了体现幽默感才开玩笑说出“我被你召唤”这种话——我宁可相信是他对我有好感。

就算是真的,请多给我一点时间消化好吗?!我没有做好迎接他到来的准备,时空管理局并没有说过他们的实习包括大变活人。

 

我慢慢走到路旁设置的自助终端界面边,机械地按下了屏幕上的地图查询。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怪力神乱的事情,我的认知告诉我鹤丸国永是人——我正被他扶着,他有温度,他能做出合乎情理的表情和反应。

如果再回溯一点记忆,我在五分钟前还被他拉到过怀里抱着。他的身体有很好闻的清爽气息,他使刀战斗的技巧相当纯熟。

“喂,他们追来了。”他附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我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什么?!”

“放轻松,”他笑眯眯地揽过我,顺带拍拍我的肩膀,“吓到了吧?”

“你真的不是装扮成……好吧,你的武术确实很厉害,不过我想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深呼吸了一下,点开了地图细节,“我很难相信你是被召……装扮成古代的剑客侠士并不坏,这个创意很好。我想,你是时空管理局派来的保镖吧?”

“不是,”他干脆利落地否认了,“我是你如假包换的刀啊,审神者。”

 

大白天站在街边说出这番话简直是羞耻到极致,我管不了来来往往的路人怎么看我们——大概会觉得我们这是标准的情侣或者兄妹的姿势——承蒙照顾已经够多了,我应该辞别才是。

 

“你的脸上和衣服上有灰,”没等我开口,他就认真地替我拍起了够不到的背部衣服,“现在对你说什么都太早了,但是你迟早得知道,你这是命中注定。”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双手扶住了我的肩膀,将我拉近了他。

“我……”他的脸离我那么近,我看到了他金色瞳仁里倒映出的自己。对于一个青年而言,他的皮肤接近苍白,可是在白金相间的华丽衣饰的映衬下又是那样合适。

除了将双手在胸前握紧,我想不出第二个合适的姿势。

“一定很痛吧?抱歉,我来晚了。”他的手指慢慢按上我肿起来的那半块脸颊,我的心跳得很厉害,脑子里一片昏沉,想好的告别言辞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麻烦出示一下证件,”一个声音自半空突兀地插了进来,“警讯4423-6567-276,类型:街头抢劫,警号907-552-320,您的一切举动已进入拍摄取证范围。”

抬头一看,悬停在半空的一位警察朝我点了点头,他慢慢降落到了人行道边。我示意鹤丸国永放开我,从小包里掏出身份卡递给了那位姗姗来迟的警员,他接过后开始核对我的体貌和接警时的描述。

鹤丸国永看上去一脸无所谓地站在我身后,我使了几个眼色叫他快走,他只是装作没看到。我紧张地瞟了瞟不远处的小胡同,那些家伙应该已经走了吧?千万别这时候跳出来惹事。

“抢劫者——”

“——已经没事了,东西都拿回来了,我想撤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些话,只等他将扣押的证件还给我。

“可是——”

“我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伤害,很感谢您和帮忙的市民们,但是真的很对不起,打扰你们出警了。”我预先堵死了所有的回话。

他眯起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鹤丸国永,我投以纯良的眼神。然而,就在这时,我看到混混们揉着后颈骂骂咧咧地排队走出了那条胡同。

“你妈——”看到我和鹤丸国永后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挥舞着拳头冲上来开骂,可是在看清了我们身边站着货真价实的警官后立刻又急刹车向反方向没命狂奔。

 

 

最后,我们一起毫无悬念地进了警察局:我,鹤丸国永和混混们。

 

 

接待我们的警务人员很和气,因为要对这群霸占街头已久的流氓团体提起扰乱治安罪的公诉,他们需要我留下做个笔录。在我殚精竭虑的措辞下,混混们那边交代的鹤丸国永痛扁他们的事情被轻轻一笔带过,划入了正当防卫的范围。至于他随身携带的那把列入管制刀具的“太刀”,被我用时下流行的Cosplay角色扮演的戏服和道具混说了过去。

“感谢你的配合,公民。”负责此事的女警员和我握了握手,示意我可以离开。

等我走出了隔音间,却发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等我出来的鹤丸国永不见了。我在着急地同时又有些释然,看来他是走了吧。毕竟都进了警察局,再玩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正这样想着,走到拐角后我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喝呀!”

 

好吧,他没走,只是躲在这里专程为了吓我一跳而已。

 

“你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我鼓足勇气向他低吼了一句。

“我?九百多岁了吧……”他笑眯眯地抱起手臂,“你那边结束了吗?”

“是啊是啊,我们走吧。”我无心理会他的戏言。

“等等,”他顺从地被我推着往外走,“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个认识的小家伙,你得帮助他。”

我停下了,不解地望向他。

“跟我来你就知道了,”他抓起我的手将我拉往电梯的方向,“往这儿走。”

 

我们来到一个标着“走失儿童认领中心”的房间,鹤丸国永示意我独自上前搭讪那个坐在靠墙塑料座椅上抹眼泪的孩子。几只黑白花纹的猫咪围绕着它咪咪直叫,见我凑近它们的主人,倒也没攻击我。

银发,金瞳,小脸通红,惹人怜爱……在心里惊呼小天使的同时我蹲下了,友善地问道:“小朋友,你是不是和爸爸妈妈分开了?”

他抬起头,吸了一下鼻子,看到我又哭了起来:“呜呜呜呜呜,审神者……我被……抛弃了……”

这样说着的他一把抱住了我,小小的身体靠到了我身上。我第一次被人这样需要,忍不住伸手抚摸起他的背脊。

 

啊……好可爱的孩子……等,等下,审神者?!

 

他的小脸贴在我的肩膀上,我回头,鹤丸国永微笑着望向我们。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问道。

“我,我叫五虎退,我是……一把干掉了很多老虎的……短刀。”他抽抽噎噎地说着,止住了哭泣。

“你是……刀……”我竭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这是一天内第二个“人”和我说他是“刀”,他们都叫我“审神者”——我连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都……

说到老虎……我怀着逃走的冲动仔细确认了离我最近的在我脚边拱来拱去的那只猫咪,错不了的,果然是小白虎而不是猫仔。正常人怎么看都是可爱的孩子和五只猫,谁会想到这是……

 

我的天呐,最近的警察都在干些什么,把走失的小孩带回局子之前都不会看一下他的宠物是什么吗。

 

在我的逼视下,鹤丸国永终于不急不慢地走了过来:“五虎退,好久不见了。”

“鹤丸国永!”他高兴地叫道,“我,我就感觉到附近有的,是你吗!”

“啊,”他颔首,“是我,和我的审神者。你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呜呜呜,选上我的审神者说,我是别人家的孩子,就把我带过来了。”他悲伤地低下头,又开始抹眼泪,“她不信我,也,也不听我解释……”

我沉默了,我看了一眼鹤丸国永,我猜到了他的用意。

“嗯,我懂的,我的审神者也不相信我呀。”他叹了一口气,懒散地坐到了五虎退旁边,“所以她也把我送来啦。”

“是吗?”五虎退仰起脸,伤心至极地望着我,“你也是……那样的审神者吗?”

“绝对不是。”我的嘴比我的意识更快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真讨厌自愿上套的自己,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拒绝这个在我怀里哭泣的孩子。




第四章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好说话一些,”鹤丸国永笑吟吟地望着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我,“五虎退,你先放开审神者,让她坐下。”

坐定在鹤丸国永和五虎退中间的我从包里摸出餐巾纸替五虎退擦眼泪,他很乖巧地一动不动。趁着这个当口,我瞟到了他别在腰间的短刀刀鞘。

“如你所见,我们都是依附在刀上的神灵,曾服侍同一位主人,”鹤丸国永说道,“她在离开前用最后的灵力将我们引渡到了现世,然后就是你知道的事情了。”

我看向自己光滑如常的手背,那里原来有一只仙鹤模样的纹路,是时空管理局盖上的章。在鹤丸国永出现前,我的手曾有非常强烈的灼痛感.

 

难道,那个时候不是被火烧灼,而是他即将出现的预示征兆?

 

“我很想相信你,”我喃喃说道,“可是这也太离奇了……”

“你仔细回想一下,最近你肯定接触过特殊的符号或者完成了特定术式。只有拥有资格的审神者候补才会有召唤我的能力,资质不够或者门路不对我都不可能降临在你身边。”他诚恳地盯着我的脸,我不敢迎接他的目光,视线随意地游移着。

然后,我发现了他右侧衣服上的某个眼熟的徽章纹饰。从他出现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我竟没有注意到如此明显的提示:几乎一模一样的浮雕纹路,就是那只展翅翱翔的鹤。

“我……今天我去时空管理局应聘,闭着眼睛抽到了130号,手背上就盖了你这样的章,”我迅速在他胸前的纹章上轻轻点了一下,“那我应该就是……靠这个叫出了你吧。”

我还没说完,鹤丸国永便捧起我的手端到眼前细细查看。我立刻缩了回去:“喂,你干什么?”

“你和这一行很有缘,”他双手交叉搁在大腿上,“没有受过训练,附近的灵气并不充盈,也不是适合我们活动的夜晚。天时地利都不沾,居然就能在身处危机之时直接叫出我,不错啊。”

 

听到他的夸奖我内心有些喜滋滋的,不方便表现出来,于是连忙转向被晾在一边的五虎退:“那个……你呢,五虎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五虎退的声音很小,一只小老虎在他的膝盖上里打起了盹:“就是……感应到了所以高高兴兴地前去。结果她说我是迷路的小孩子,怎么也不肯听我好好讲完,我就被带到这里来了……”

 

对啊,换成是我的话也会这么做。直到刚才为止我都以为鹤丸国永是一个有点固执秀逗的精通剑道的男青年。毕竟现在的大家在生活上都有些空虚,像他这样的重度角色扮演早已不鲜见,也是情有可原——不过,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为什么时空管理局会搞出这样的事情?召集这么多人,给能够召唤出刀的印章……”我望向鹤丸国永,期盼他能说出答案。

“把我们召唤到特定的人身边,”鹤丸国永顿了顿,“我能想到的,就是为了角逐出一个能够驾驭我们的审神者。我的主人所掌控的刀一共44口,所以,恭喜,你已经得到了2/44.”

“啥?”我惊到了。

“我还没正式问你呢,五虎退,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吗?”他没有立刻回应我的疑问。

“可以啊……”五虎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我,“我,我也是能够成为您的左膀右臂的,您愿意留下我吗?”

“等一下,”我直接喊停,“我是说……五虎退,你要跟着我我没意见。鹤丸国永,刚才你说的那个‘角逐出一个能够驾驭我们的审神者’是什么意思?一共四十四把刀?一共四十四个人?!”

鹤丸国永单手撑着下巴,歪头看向嘴巴张成圆形的我,露出促狭的笑容:“对啊,遵从身为刀的本能,一定只会臣服于击败了自己的胜利者。想要集满我们全部,您还任重而道远呢。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会拥有什么样的刀,不明白对方的行踪和具体位置,不晓得规则和限定的底线为何——恐怕,这一切都得靠您和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慢慢摸索。被吓到了吗,嗯?”

 

“我的天……”我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握紧的双拳中的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有趣,有趣有趣有趣,这种实习真是闻所未闻,有趣。”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审神者,”鹤丸国永也站了起来,他比我要高出一截,“精神层面的契合也是影响到能否召唤出刀的重要因素。你说你闭着眼睛抽到我,这是运气;有这个本事把我叫出来,这是实力。能遇见这样的你,我很高兴啊。”

 

我也很高兴,能和一成不变的生活挥手作别,真正投入到与众不同的事情当中去。

 

理智之弦还没有断,我时刻提醒自己身在警察局的失踪儿童认领处,天花板上还有固定的360°摄像头。

“审神者是……你们称呼主人的方式吧?时空管理局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合适的人选才知道真相。‘能召唤和驾驭刀’——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的天方夜谭,”我将脸埋在手里,浑身发抖地说着我能想到的一切,不带多一秒的思考,“你说你们的上一任审神者用最后的力量把你们带到现世,那么她人在哪里呢?这很重要!还有……”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五虎退摇了摇头,“她走了,如果连鹤丸国永都不知道的话,我们……”

“五虎退,”鹤丸国永止住了他,然后转过了身,“那么我们走吧,审神者。”

“走,‘我们’要走到哪里去?”我抬起头,虽然隐隐约约察觉了答案,但还想拼死做最后的挣扎。

“当然是回你家咯。”鹤丸国永理所当然地说道。在我身边的五虎退看上去非常兴奋,一直愁眉苦脸的小脸终于露出了一丝晴朗的笑容。

 

我看看他,再看看他,将手指插入了头发根。我的天啊,这差不多的白头发,这几乎一样的金色眼睛。让这一大一小跟着我进家门的话,我爸妈应该会男女混合双打打死我的吧!他们绝对会一秒想歪到其他地方去的。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带着五虎退去办理走失手续时,负责的值班人员一边签字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我和鹤丸国永的不是。我今天为了应付正式面试穿的是老成了一些,可是怎么看也不像有了这么大儿子的已婚少妇啊!我一边赔笑说我是姐姐,一边狠狠踩了身边大笑点头称是的鹤丸国永一脚。

 

 

今天真的是足够漫长的一天。

 

我左手牵着鹤丸国永,右手牵着五虎退,一面这样想一面走出了警察局。橙色的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在门口,我看到了爸爸和妈妈。

“爸,妈?”看到我以后他们二位冲了过来,我妈紧紧抱住了我,我爸站在一边问长问短。鹤丸国永和五虎退非常识相地放开了手,站在一旁默默观看我们一家人的团聚场景。

我记起来了,做笔录确认身份的时候这里的警官让我和他们做了短暂的通话,也是应了我想给他们报平安的要求。看来他们是放心不下我,干脆一起过来了。

“你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妈妈好心疼啊,脸都被打肿了,要不要紧?”我摇摇头,如果不是我妈说起这个,我倒是忘了这一茬。

 

“这两位是……”

 

我就等着他们之中的谁开口问这句话,仓促间想好的说辞立刻蹦了出来:“今天多亏了这位鹤丸国永,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从那群坏人手里救出了我。这是他的弟弟,很可爱吧?”

“我也没做什么,”鹤丸国永谦虚地说道,“这是我应该的。”

“哎呀这可真是……太谢谢你了。”妈妈向他道谢。

“所以……现在他们兄弟俩得罪了这一块的地头蛇,很危险,能不能……暂时……到我们家……住一段时间?”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到以我爸为中心的气压在无限降低。

我为自己打足了气,然后微笑着抬起千斤重的头:“爸,你觉得行吗?他们只是借住几天避避风头。”

“这……可以。”我爸说出“可以”二字的时候嘴皮动得分外艰难。

 

“啊,我想起来了,其实我们也有其他亲戚可以投奔呢,就不麻烦了。”鹤丸国永笑着说道。

我急了,好不容易我爸都开口答应了,他不顺水推舟也成,居然自己拆台,轻轻巧巧地把我的努力抛到一边。

只见他果真牵着五虎退向我们这里挥手作别,我顾不上再去看家人的脸色,连忙跑到他们身边拉住了他们:“喂!站住!”




第五章

 

 

“要求强行住下只会给你添麻烦,不如卖个人情,还能在你家人那里加个印象分呢。”鹤丸国永像是早就料定我会追来,在拐角就停下站定了,压根就没走远的意思。

我一时气都没打过来,这家伙简直是……不识好歹。

“五虎退,你要不要去我家?你们俩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哪能找到地方住啊。”我不理他,摸了摸五虎退的柔软的头发。连混进收容所的身份卡都没有,更不用说钱,估计这两把刀除了露宿街头也不会有更好的去处。

“没关系的审神者,”五虎退把短刀从腰间取下,递到了我手中,“嗯……这个给你,你可要保管好呀。”

鹤丸国永换上一脸正色,将他的刀也递了过来:“我的也是,请务必妥善保存我们的本体。”

我顺手接过两人各自的太刀和短刀,不明白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如果你真的是审神者的理想候补人,”鹤丸国永见我一脸迷惑,微微一笑,“是可以凭借这些刀再度唤醒依附在上面的付丧神的。”

我……我不明白,这要怎么弄?怎么一下子气氛变得这么悲壮?鹤丸国永的身影正对着夕阳,我看到他和五虎退的轮廓慢慢淡去了。

在那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我也听不到周围街上的嘈杂声,也看不到来来往往的人们,眼前只剩下他们慢慢与空气混为一体的淡去的躯体。

“加油噢!”五虎退朝我频频招手,做出鼓励的动作。

“放心,你的父母没跟过来,”几近透明的鹤丸国永拥抱了不知所措的我一下,我能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地面,“多想想我们,我等着你。”

 

像幻影一样消失在我面前,留下的只有两把实打实的真刀。我用力眨了眨眼睛,在被阳光刺得流泪的同时,确信他们都不见了。

 

谁会信有这种事情啊,谁有注意到这里两个活人没了啊,天还没黑呢?身边的人流熙熙攘攘,就是没人对我经历的事情有所察觉。我失魂落魄地拿着两把刀回到父母身边,心里糟乱如麻。

“怎么就你回来啦?阿鹤和小虎呢?”我妈倒是叫得朗朗上口,简称都给起好了。

“他们走了,”我努力半天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去亲戚家了。这是他们托我保管的,不太方便拿到人家家里去。”

“这样也好,毕竟熟门熟路。在我们家人家也肯定拘谨得也不像话,过不惯的。”我爸以这句话作为总结,随后,我们一家三口打道回府。

 

美美地吃了一顿饭菜后,我在妈妈的帮助下洗了个澡,然后忍着痛给身上淤青的部分涂了一层药。将今天被混混抢劫并殴打的事情择其简要地写了一封电子邮件,我又向学校请了一周的病假,并且特意提到可以向警方查证真实性。

预约系统定下的医院诊断排在两天后,我决定趁着这两天先把腕式电脑送去修理。平时出门,没有这个可真是不方便;这个有名无实的实习压根没提工资和薪酬,我也不好把已经“任职”这事和爸妈说得过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种好事肯定是没指望,靠零花钱能填过修理费的窟窿我就应该谢天谢地了。

 

迅速地忙完了这一切事务后已经快要到睡觉的时间了,爸妈进过几次房间,叮嘱我早些休息。不过,这正是尝试召唤他俩的好时候,我记得鹤丸国永说过,晚上他们更加活跃。

这件事只能在我的卧室里偷偷摸摸地进行,我特意整理了一番,以免他们来的时候受到惊吓。虽然穿着睡衣,我自认还算得体,也就没特意换上其他容易惹父母起疑心的衣服。

 

“好的,就让我来重现‘特殊的符号’和‘特定的术式’吧。”

将今天和那两人的相处完整回想了一遍,我决定重现时空管理局对我做的事情。

费了一番功夫,我先在名刀收录博物馆的网站上搜索出他们俩的代表徽记,家用3D打印机很快就做出了镂空的两枚图样。接着,我在左手背和右手背上各贴上一个,将刀们平放在床上,闭眼伸出双手默念二人名字。

如此试了五六把,我暂时放弃了,反思是否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我拼命回忆他们说过的每一个字,试图找出暗示或蛛丝马迹,鹤丸国永在临走之前的那句“多想想我们”渐渐浮了上来。

难道说……我抱着两把刀重新浏览网页,阅读了它们的生平介绍和传闻逸事。在此之前我都没仔细看过它们,如此看来,还真是不一般的物件呢。

“皇家御物……”鹤丸国永的图片清晰地悬浮在我面前,而我手里正抚摸着实物。蓦地我的眼前闪过一张笑脸,那个穿一身白的家伙哪点“皇家”了?开玩笑呢。我就觉得这家伙在我面前跳着下套,一个接一个。我都被迷迷糊糊地忽悠成审神者了,为什么就做不到像抽到五虎退的那个姑娘那样干脆利落啊?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我凭空多出一个认主人的小孩,自认为最负责任的做法也是送去警察局的失踪儿童认领处。打住,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参考了各种古代巫术和降灵术,我用笔在左右小臂上分别写下“鹤丸国永”和“五虎退”的汉字,就不信这样的还招不出这两人。

 

“出来吧,鹤丸国永,五虎退!”我伸直双拳,手背朝上,意气风发地喝道。然而,床上的刀一点反应也没有。

“可恶……你们是不是睡着了啊?”试了十来回后,我脸朝下地躺在床上,他们还是没有出现。我心底已经产生了些许惶恐,但是嘴上却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

一想到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们,我就……我没法儿把今天经历的一切当成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者不了了之的梦境。我不停为自己鼓劲,没关系,一定能做到的,要相信自己。

 

“鹤丸国永……”辗转于多名主人之手的、在暗无天日的墓葬里封存多时后重见天日的刀。

“五虎退……”以短刀之名逼退了五只老虎、守护主人性命后被封以荣耀名誉的刀。

 

我是不是有什么关键地方弄错了?越是这样竭尽全力地在脑海里描述我读到的故事的细节,就在冥冥中感到他们离我越远。在一次次重复中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了,沉浸到了温暖柔软的梦乡里。

鹤丸国永是……一个白发金眼的青年,会对着我笑,会躲在拐角吓唬我,会称赞和肯定我的存在意义。武艺胆识过人,处事云淡风轻,在狭窄的小巷里面对数人也能挥刀自如,潇洒迎敌,看到我受伤后会萌生杀意。对我而言,他是第一把刀,也是今后名副其实的引导者。

五虎退是……一个白发金眼的孩子,胆怯,内向,爱哭,笑起来却极温暖。单纯地爱着这个世界与和他有接触的人,不明白人心的复杂却愿意以最好的意图揣摩别人。这样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惹人怜爱,不管他被之前的审神者怎样对待,我都不会再离开他。

 

这是我所认识的鹤丸国永和五虎退,我一定要快点召唤出他们,不然的话……

 

“嗯……”我睁开眼睛,朝霞刚刚染红了天际。腕式电脑虽然坏了,能看出现在应该还很早。平时一人睡绰绰有余的床上似乎很挤,而且身体比往日要重。我不看不知道,一看心脏差点跳停了一拍——我离鹤丸国永的沉静睡脸不过五厘米,鼻尖正贴着他胸膛前的白色薄软织物。而五虎退的小手搭在我的背上,挨着我的身体睡得正香。

太好了,我成功了……我满足地小声叹了一口气,然后立刻听到鹤丸国永的声音:“早上好。”

“早……”我的脸烧得发烫,想赶紧坐起身来,再假模假样地抱怨几句为什么大家要挤在一张床上睡。不料,他似乎是预料到我的想法一样,搭在我腰间的看似瘦弱的胳膊压得我根本起不了身。

“还早呢,急什么。”他那慵懒的带着鼻音的话语让我怔住了,我依言闭上了眼睛,心都快要跳出胸腔。

 

对啊,急什么,睡够了再说。

疲累的、受了伤的、在屋子里折腾各种召唤术到半夜的身体还没贪够床褥的好处,我急需休息。况且,我相信他们肯定会应付好我爸妈的突击查房。这样想着的我很快又跨入梦乡,尽管很想撕掉昨晚贴在手上的纹章、擦去小臂上写下的字,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地沉入了安心的睡眠。

 

 

这一觉睡到了快到中午才结束,醒来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找那两把刀,果然它们都好好地放在我的书桌上,看来是已经醒了。坏掉的腕式便携电脑被我放在床头柜上,我记起今天要去修理的事情。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手上贴着的章和写下的字都已经被撕掉和擦掉了。

 

呃。

 

我把自己全身包裹在了被子里,用头去捶击枕头。还没等我发泄够心里的羞愧和郁闷,被子就被掀开了。

“哟,你在干什么呢?”我转过头,只见鹤丸国永将手里的被子扔到床的另一边。五虎退趴在床沿,很是担忧地凑了过来。我艰难地摆摆手,让他们不要管我。



第六章

 

 

穿戴整齐的五虎退跪坐在床边,头枕在手臂上坦诚地问道:“审神者,你脸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

“对啊,我还请了病假呢。”再糊弄小朋友的话良心一定会碎掉,我撑起了身子,僵硬地跳下了床。几只前爪搭着床沿的小老虎被惊开了,我深呼吸了几下,可算恢复了镇定。

“你们两个快点转过去。”我说道。

“嗯?您这是要更衣了吗?”鹤丸国永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应该是允许近侍服侍才——”

 

“——转过去。”我知道我的脸上已经能喷火了,再多听这家伙说话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逼。

 

一边嚼起洁齿片,我一边快手快脚地换起了方便出行的简单衣服。据鹤丸国永报告,我爸妈都出门了,家里还留了一些食物。令我惊讶的是,他们居然都忍住了食欲,没有在我睡觉的时候偷吃。

“你们俩可是一天一夜都没进食啊!”我立刻光着脚冲到餐厅把饭菜端到卧室书桌上,让他们赶紧吃掉。五虎退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这是主人立下的规矩,不能破。鹤丸国永在一边看着他吃,把自己的那盘也推到了他面前。

我知道家里一向备的食物不多,更多时候是靠代餐解决。在农业工业化非常发达的今天,流水线式生产的农产品已不鲜见,甚至被媒体和市民戏称为“培养皿里的菜场”。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出身的爸爸对这些实验室产物抱以非常反感的态度,因此,上我家餐桌的除了真正土里长或放养式的昂贵的天然食品,就只有各种营养含片,维生素胶囊和补充粉剂。

“慢慢吃,别噎着。”我抚了抚五虎退的后背。他很懂事地说了声谢谢,然后自觉地停下,将盘子努力端起来举高到和我平齐的高度:“审神者,你还在生病,应该多吃点。”

“我……鹤丸国永,你还没吃呢。”我转向他,却意外地看到他盯着我出神。

“嗯?哦,我不用。”见我们两人的视线都投向他,他有些不自然地笑笑,示意五虎退放心进食。

 

我走进厨房寻了两个碗,各舀了一勺蛋白质粉,放了一片复合维生素泡腾片,又加入代餐糊大力搅拌。鹤丸国永靠在厨房的门框边看我忙活,我将其中一个碗端给他,他伸手接过了。

“这就是现世的食物吗?”他做出苦恼的表情,小心地咂摸了一口,“真是出乎意料的料理品味啊,审神者。”

“来,干了这碗代餐剂!”我忍住笑将自己的碗和他的碰了一下,一仰脖全部喝了进去。

他哈哈大笑起来,很是配合地和我一起一口气喝光。我将两个碗放进洗碗机,拉着他回到了卧室。

 

 

十分钟后我夹着鹤丸国永的太刀站到了门外,五虎退的短刀被我收在包里。毕竟他们从我家走出去又太惹眼,被人瞧见容易说闲话。最近的维修店就在离我家最近的常年打折的大卖场里,走二十分钟的路就能到。

快步走出住宅区,我寻了个僻静地方将他们叫了出来。虽然也费了些劲,总算比昨晚节省了太多时间。鹤丸国永和五虎退饶有兴味地观察起街景,时不时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金属块能在天上飞啊?”“那是浮空汽车,非常便利的交通工具。”

“那些箭头是指示方向的吗?”“也不全是,那是限定空中路线和高度的光学路标。”

“大家的衣服看上去……有点奇怪。”“所以你们穿成这样也不会有人觉得怪异啊,现在人们的包容力很强的,放心吧。”

“这可真是标新立异的玩偶,从没见过。”“嗯……那个是广告招牌啦。”

“那些一闪一闪的东西是什么,怎么所有人都在看,都在对着说话呢?”“便携式电脑,人手至少一个的交流器械,我的坏掉了,咱们正在前去维修的路上。”

“在你这里白天街头打架会被惩罚吗?”

 

等一下,最后一个问题是……我一时噎住了。

 

提问的五虎退跑到我面前,伸出双手将我和鹤丸国永拦下:“你们等一等。”

趴在他肩头的一只小白虎适时地发出了代表威胁的低吼声,我们三人非常突兀地站在原地。我不安地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面前的人流不见任何异常,随意说笑的和埋头赶路的人们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也有好奇或不满我们停下的多看了这里几眼。

“消失了,”五虎退压着嗓子非常简短地说出这三个字,恢复了常态,“我们被发现了。”

“什么什么?”我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鹤丸国永一个侧步绕到了我身后,与五虎退一起将我夹在了中间。他的右手向刀鞘缓缓移去,我屏住了呼吸,预料到了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天气不热,我却在这僵持中流下了汗水。既激动又害怕的情绪在我心里酝酿,我感到手里汗津津的,悄悄在裤子上擦了两下。

“别担心,”背对着我的鹤丸国永轻笑了几声,“审神者,你拥有的战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低。”

“我没有……”我在肚子里积极搜寻表达信心的语句,“你身手那么好,我亲眼所见,有什么可担心的?”

“啊,虽然不是说话的地方,也该告诉你一些常识了,”他继续说道,“主人的44口刀剑分为短刀,脇差,打刀,太刀,大太刀,薙刀和枪。你已经研究过了我和五虎退的历史,充分了解了我们的刀种,却还不知道我们还有‘珍稀度’这一指数。我是四花太刀,五虎退是一花短刀,某种程度上来说,花数越多,代表越稀有吧,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

“啊……嗯。”我应了一声,不知道他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

“也就是说,”他的声音里隐隐透着一股难以描摹的傲气,“碰到任何刀,我都可以为你一战。无意妄言胜负,决计保你平安。”

“谢谢。”除了这句话,其他都太多余。

“我也会加油保护你的审神者,鹤丸国永可是主人的近侍刀,一直都很可靠,你就放一百万个心吧!”五虎退听了我们的对话,插了一句。

“‘近侍刀’,近侍刀是什么?”我问道。

“近侍刀就是——”五虎退的话被鹤丸国永打断了:“五虎退,还能察觉到他们的行踪吗?”

“啊,哦!对,已经完全没有气息了,”说着,五虎退不好意思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转过身来看着我,“警报解除。对不起,刚才确实感受到有我们的同伴在附近。”

“啊!你还能感应得到?”我捧住他的脸蛋,大为好奇。


 

话说,在警察局里他似乎就很模糊地表示过了,我当时没注意而已。鹤丸国永该不会也会这一招吧?

 

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鹤丸国永干脆地承认了:“每把刀都有自己的侦察范围,太刀总体不如短刀,五虎退在这方面比我强。”

“那么,你能告诉我具体位置吗?或者说,是哪个方向呢?”我问道。

他毫不犹豫地指向了左边:“一开始是在那栋房子里,然后就消失了。”

 

我抬眼一看,无巧不成书,那正是我要去的大卖场。

 

“那我们走吧。”我领着二人进了过路的地下通道。自动扶梯载着我们慢慢向前,我努力忍住想要大叫和跳跃的冲动,咬着拇指让自己冷静下来。

地下隧道的周围都是广告和动画投影,五虎退对这些花花绿绿的影像很感兴趣,一个劲儿地趴在扶手上凑着看。

“你害怕吗?”鹤丸国永侧过身子问道。

“我不害怕,我只是有些兴奋。”我如实地说出自己的心情。

“那就好,”他摸了摸我没被扇耳光的那半侧脸,微凉的手指触感极舒服,“现世的医术真是不得了,现在已经根本看不出另一边有过伤。”

“是吗?嗯……古时候应该是等着慢慢自然愈合,耗时肯定长久一些。再说,这只是皮肉上的小伤,敷完药一晚上就消肿,也是正常。”我答道。

他的目光越过我落到很渺远的地方,我知道他虽然在看我,心里已经在想其他事情了。我听到他嘟囔出一个词,却只听出了最后一个字:“……札。”

 

他转过头去,我打量起他的侧脸,不知不觉看入了迷。察觉到我的目光后他又看向我,俯下身子无限逼近我的脸:“怎么,觉得无聊吗?”

我立刻摇着头向后缩了过去,他却不依不挠地继续盯着我追问:“那么,你看我做什么?莫非是在时时观察我的破绽,该不会——你是想给我来个惊吓吧?”

“我能有什么惊吓给你……”我没好气地皱起眉头,暗自庆幸他没看出我的想法。正在这时,

载着我们三人的自动扶梯前进到了头,没有注意脚下的鹤丸国永一个趔趄。我眼看着他的手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曲线,身体失去了平衡,然后——

“小心!”我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腰,所幸他和我都在固定的地面上站住了脚。这个姿势约莫保持了两三秒钟,我睁开眼睛,看到了一边望着我的五虎退和其他路人。

“我就是……帮他一下……”越描越黑,我只能闭上了嘴。

 

倒是鹤丸国永像没事人似地牵起我的手,把我从出口拉开。我红着脸做好和他手牵手走进商场的心理准备,却见他大笑着放开了我,很是满意地称赞道:“嗯,你反应能力不错!”

 

 

“你……真无聊!”

涨红了脸的我扔下这句话,气急败坏地撇开他,牵着不明就里的五虎退朝入口走去。

 


第七章

 

 

“喂,喂,对不起,喂,你听我说!”

鹤丸国永越是在身后叫我,我就拉着五虎退走得越快,直到他绕到我们前面双双拦住。

“你也稍微体谅一下别人的心情和开玩笑的氛围好吗?你总是单手拿着刀,装作跌倒的话我会把你的重心不稳当真的!”我不客气地冲他说道。

“我知道了,”他郑重其事地向我保证,“不会再对你开这种玩笑。对了,我刚才一直喊你时才发现,你都没跟我和五虎退说过你的名字。互相告知姓名在这个时代并不失礼吧?”

我犹豫了一会儿,看看他又看看五虎退,他们都等着我开口。

“我的名字是,”我拉着他们到一处人少的柜台前,小声报出了一串数字,“3010-6893-420。”

“可是这个不是……数字吗?”五虎退听完后立刻表示出疑问。我抱歉地对着他和愣住的鹤丸国永笑笑:“没办法啊,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从出生起被登记在超级云计算服务器里的就只有每位公民的身份证编号,只有这个才跟随我们一辈子。‘名字’只是绰号,你们要是愿意的话,随便叫我什么都可以的。”

“啊原来是这样,”五虎退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地拍了一下小手,“呐鹤丸国永,既然什么都可以的话,她现在是我们的审神者,那我们就可以叫她——”

 

“不。”

 

比想象中要严厉得多的声音镇住了我和五虎退,我第一次看到鹤丸国永露出如此阴沉的表情,虽然只是一瞬间。我下意识地产生将五虎退挡在身后的想法,然而,他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开朗,甚至对被吓到的五虎退露出了笑容:“随意剥夺别人的名字强加到另一个人身上,是对两边的双倍不尊重。”

“我……知道了。”五虎退低下了头,他肩膀上的小老虎也蜷缩起了尾巴。

“嘛,你也不用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然一期一振他一定会责怪我的。”鹤丸国永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大概猜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理智告诉我这次也睁只眼闭只眼过去就算了。可是,结合到现在为止的一系列事情,我在感情上已经无法不正视这两把刀种种不自然的表现。

也就是,“从前”——只要一与从前的审神者、即我名义上的“前任”挂钩,鹤丸国永必然是立刻翻脸的那一个。五虎退还好,他的种种行为却是再明显不过。我敢肯定,如果不是他的阻止,五虎退刚才就说出他的提议——沿用那位审神者的名字称呼我。

 

“那个……”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很感谢你们的好意,不管是想把喜欢的审神者的名字给我用,还是抱着对两边的尊重才阻止这样的行为,我都心领了。”

有什么在眼角充盈,等我发觉的时候,泪水竟然流出了眼眶。我没有停下擦泪,只是一味继续说下去:“我就是我,不想成为替代品,想必你们也不屑于和这样软弱的‘主人’为伍。我知道目前的我没有能力取代她在你们心里的地位,也不求超越,只希望有朝一日你们可以真正地认可我的存在。她为你们做了很多,单是让你们来到现世就是我所不能比的。我只想把握住这次机会,尽可能多地给你们看看最好的‘我’是什么样子,是否值得你们效忠和付出,仅此而已。”

言尽于此,我想说的都说完了。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后我抽了抽泛酸的鼻子,尽量平静地再次开口:“走吧,我们要去的地方是D263商铺。”

 

我走了几步路后发现没人跟上来,回头一看,鹤丸国永和五虎退还留在原地。

“嗯?”我心想该不会是被我的自白吓到了,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吧?

“真的有……有刀在这里。”五虎退望望鹤丸国永和我,“越来越近,刚刚我还不确定的……”

“什么?!”我一个箭步蹿回他们身边。

“因为太近了所以很确定,而且对方这次完全没有隐藏气息的想法。”鹤丸国永说完便和五虎退开始行动起来。

“你们能察觉出对方是谁吗,还是单纯的感知而已?”跟在他们身后的我问道。

“只有亲眼看到才能确认,”五虎退答道,“没错了,就是这里。”

 

可是在我看来,商场电梯旁边什么拿刀的可疑人物都没有啊?除了我身边的这两个。我们三人傻乎乎地站在等电梯的人群中,鹤丸国永和五虎退扫视了几眼,都说没看到有认识的。

“就快来了,”鹤丸国永的手搭上了腰间太刀,背对电梯望着来来往往的顾客们,眼里流露出狡黠的光芒,“看到我们的时候,应该也会大吃一惊的吧?”

我脑中灵光一闪,扳着他的肩膀硬是将他转了个个儿:“是电梯啊!那把……那人在电梯里,你们看,最旁边马上就要到达的货梯!从地下百米开外的物流专列直升这层的特殊通道!”

鹤丸国永好不容易听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开口便问:“电梯是什么?”

“电梯就是……”我一时语塞,难以找到合适简洁的话语来解释这样一个平常的设施。

 

正在这时,货梯的门徐徐向两侧滑开,人们自觉地让出一条路。仗着个子矮和身体灵活,五虎退率先一步突破重围,挡到了来者的面前。出了电梯的老式小推车上的货物比他还要高,在看到那堆货物后身穿橙色工装的搬运工时,我听到他喃喃地说出了这三个字:“蜻蛉切?”

“真的是……蜻蛉切,你的枪呢?”鹤丸国永一怔之下彻底忘记了拔刀,他也走了过去。

我跟在他身后,无法相信面前这个身体壮硕、肌肉发达的搬运工会是与鹤丸国永他们一类的付丧神。且不说这身打扮,为什么刀会在这家商场搬货?

“走起来了蜻蛉切,为什么堵在这里不动啊?”毫不客气的呵斥声从她身后传来,唬得我们都是一愣。

从他身后转出的是一个同样穿着橙色衣服的、看上去比我大上三四岁的女孩,她的胸前别着卖场物流部的工作铭牌。看到这里我好像明白了什么,鹤丸国永和五虎退也许还不清楚,我倒是很能理解这其中干系的……

“抱歉。”蜻蛉切的声线比较低沉,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她看看我,再看看那两把刀,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饶我站得如此之近,也看不真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蜻蛉切说完后她朝我这里扬了扬头,示意我们跟她走。而他则推着小货车独自朝相反方向走去,我回头看了他几眼,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你们之前有做过类似的工作吗?”跟在她后面,我悄悄问鹤丸国永。

“我只照顾过马,种过田,”鹤丸国永答道,“小心些,别跟丢了。”

不会的,她就在这里上班,这次决计丢不了。我这样想着,没说出来。能在第二天就指派召唤出的刀认真参与现世的工作,这也是我不能企及的能耐。不知怎地,我对这种指挥力抱有的感情竟是羡慕。

背着书包去小学念书的五虎退,还有身穿西装兢兢业业充当上班族的鹤丸国永……我还没胡思乱想够就已经来到了那个女孩的办公室。虽然很小,物品的放置井井有条,体现出主人的性格。

“长话短说,我这里也有很多事要做,”她挑了一下眉毛,“你给个联络方式吧,下班解决。”

“不好意思啊,我的便携电脑坏了,今天来这里就是要修的……”我从背包里拿出包装盒给她看。

“那就晚上七点在东门等我,先定规矩,我只接受一对一,一局定胜负。”她指着靠在角落的枪说道,权当它代表蜻蛉切在场。

我望了一眼鹤丸国永,他点了点头,于是我答应了:“可以。”

看她的神气已经是处于送客阶段,我明白是时候该离开了。但是,走之前,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你知道他们是刀吧,你也晓得你自己是审神者候补吧?为什么要让蜻蛉切做那种事呢?”

她用一种看天外来客的眼神审视我,然后露出了感到不可理喻的嘲笑表情:“因为我不养闲人。”

 

 

在前往D263商铺的路上我们三个谁都没说话,压抑的气氛持续到我在拿到保修单后提议一起去吃冰淇淋。吃到甜食后我的心情好了一些,和那个女孩的短暂接触让我浑身不舒服。

“这也是羁绊的一种,”鹤丸国永挖了一口带坚果碎的香草冰淇淋送到嘴里,“我们不好评论。”

“那我们就努把力,把蜻蛉切赢过来。”五虎退咽下最后一口巧克力味的,开始吃另一半朗姆酒的。

“她也不容易,”我啃着华夫饼的边,咯吱咯吱的响声在齿间崩裂,“比我大不了多少就在这里工作,看样子也是个管事的。一开始时空管理局给的邮件是招聘兼职,估计也是为了生计才不得不揽下这活儿。等发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被坑啦’——这种务实的人就是这样想的。”

“是吗?”鹤丸国永瞟了我一眼,“审神者,巧克力酱流出嘴角了。”

 

 

我拿起纸巾用力擦了擦自己的嘴,冰淇淋的凉气透过薄饼传到掌心。也许正像鹤丸国永说的那样,我无权批判;但是也像五虎退说的那样,我有权改变。




第八章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我与鹤丸国永同时站了起来,推开茶餐厅的门,一起走向等候在大卖场东门的两人。我们确实准时到达,而他们比我们提前十分钟来到约定地点——这一切都在我们的监视下。在那家餐厅里吃晚饭的同时,我们都没闲着。

换了一套衣服的蜻蛉切反手背枪,站在他身后的、同样也换下工作服的审神者一言不发。见我们来了,她先我一步发话:“你的那把短刀呢?一对一的话,我选择由他来做对手。”

“真是抱歉,我没带来,我从不压榨童工,”我摊开双手做出遗憾的样子,“请你先搞清楚一件事,你的对手是我;而我现在身上只有鹤丸国永这一把刀。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你身边的蜻蛉切啊。”

她和蜻蛉切对视一眼,然后示意我们跟上她,我怀着百分之百的警觉与鹤丸国永并肩同行,在心里告诉自己,第一关已经迈过去了。

 

四个小时前我们回到了家,三个人就这次的战略和战术好好研讨了一番。我听从他们的意见,将五虎退的本体留在家里,为的就是防止她临时变卦要求指定到特定的刀。让短刀对上枪是非常危险的,我没直接问后果,五虎退脸上一闪即逝的忧虑就足以说明状况的严峻。

 

我们穿过地下停车场后她领我们乘坐了两三次转乘电梯,又下了几层楼梯。趁着大家都还没开打,我抓紧时间开始第二步:“蜻蛉切,你今天没有发觉我们所以才没掩藏气息吗?好像和御手杵的风格不太一样呢。”

蜻蛉切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用和善的声音说道:“他的侦察能力是我的两倍,这点我确实比不过,惭愧。”

“哦哦!”我应道,“你们各有所长嘛,你可比他要高啊。嗯……和次郎太郎他们差不多,总之,比我要高多了。”

“是吗?说起来,要照顾大太刀也实属不易。”他的表情始终很温和。

我暗自庆幸没有戳到他的怒点:“你这是在提醒我,要时刻检查我家的门框吗?”

 

三小时前鹤丸国永教我尽可能多夸张地暗示自己拥有的刀的数量,给对方造成心理上的压迫。听了一刻钟我算是明白了,“兵不厌吓”是鹤丸国永的作战技巧。从蜻蛉切的心理探讨开去,我们圈定了几把重点刀。

御手杵——不仅让我对着名字朗读三十遍并背熟,鹤丸国永还画出了他的大致相貌——虽然后来画稿作废了,连五虎退都没认出来那是什么东西——接着,又把他的总体性格讲给我听,吩咐我记牢后跟我排练了十来遍对话。同为天下三名枪之一,在蜻蛉切面前适度提起他总是有好处的。

太郎太刀、次郎太刀——五虎退的评价这是一对“很厉害”“特别高”“总是帮助主人修本丸的门”的大太刀兄弟。鹤丸国永左思右想后决定让我一定要找机会说出这两个名字,不必害怕蜻蛉切翻脸动怒。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主人打架,刀剑结缘”,在无所依的现世,若是能听到和自己有关系的家伙的事,防备心会在无形中消解。

“如果你贸然跳出去说‘啊蜻蛉切,你就是天下三名枪之一吧,怪不得村正那样喜欢你,他是个好人’一定会被厌恶,也会招来不必要的轻视,”鹤丸国永盘腿坐在我的床上,督促在书桌前记忆要点的我,“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能提前准备,下一次可就不知道有没有了。”

“知道了知道了别说话——”我捂住耳朵,一遍又一遍地读我重新誊抄的文字,连考试复习我都没这么认真过。

 

在进行这一切的时候我彻底无视了他的审神者,这也是本次作战的第三步。我不管对方怎么看我,也不必费心她听没听懂前面的言下之意,只需要按照我的步骤一步步做好就行。我不乱,敌必慌——鹤丸国永如是说。

这一路上她一句话也没说,只顾埋头赶路。我故作镇静,丝毫不让她看出我心里的七上八下。

终于,我们一行人来到一个看上去像废弃了好几年的半装修停车场。实际空间不大,四处都是积灰,除了支撑用的柱子外也没有车,更不用说摄像头一类的东西。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就在这里一拼高下吧。”

随着她声音的响起,头顶的应急灯竟然一盏盏地都亮了,我还以为那是摆设。瞬间,这里的亮度和白天无二。

“这是什么地方?”我来了这么多次大卖场,从来都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个地方。

“前年外包给其他公司做的停车场扩建,后来发现设计不合理会影响已经建成的上层,半道停工,”她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用打火机点燃了,“快点,我赶着回家。”

鹤丸国永缓缓上前,站到了蜻蛉切的正面方向。他背部的衣服掀起褶皱,双手都放到了刀上。我感到胃里一阵强烈的翻涌,意志力让我钉在原地,认真地将面前的每一幕收入眼底。

蜻蛉切单手向地上一甩,瞬间面前多出了数十披盔戴甲两寸来高的小人,皆列作整齐的阵型。我稳住呼吸,强迫自己不去碰背包里的刀装。

 

两小时前五虎退和鹤丸国永演示给我看了“刀装”的用法,一开始我以为只是玩具的各色小球,在付丧神意念的催动下竟然可以变换成具有各种功能的士兵。房间里一下子多了数十个可爱的小人儿,要不是他们拦着,再加上约战在前,我肯定要和他们玩上一天。

“鹤丸国永的重骑兵和盾兵刀装能保护他不受伤害,我的重步兵也是被动防守型的;有的刀装则能攻击对方,像是小夜左文字,主人就特别喜欢给他装备弓兵;还有还有,骨喰藤四郎哥哥和鲶尾藤四郎哥哥也是带投石兵的。”五虎退端正地坐在地板上解说给我听。我漫不经心地趴在他面前,一边用指头轻轻逗弄带着锅盔的重步兵小人儿,一边嗯嗯应声。

“很可惜,枪的特性就是能透过刀装攻击本体。”鹤丸国永的一句话如同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我浑身一激灵,立刻坐直了身体。

也就是说,今天的战斗一上来的话就是……我望着他,既然早就知道如此,为什么当初又要那么干脆地应承下来呢!

鹤丸国永将手放到地板上,重骑兵和盾兵小人儿们争先恐后地跳到他手心。他单手一握,再度张开时又是三个金色刀装:“我们不知道今晚出战的是否是蜻蛉切,不排除那位审神者也有后着。保险起见,你带上我的刀装,如果不是枪出战,就把它们给我。”

“没有刀装的保护,你会怎么样?”我的嗓子很干涩。鹤丸国永拿过我的背包,将刀装放了进去,接着将包放下,双手撑在身后,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五虎退,他会怎么样?”我锲而不舍地换了一个追问目标。

“互相切磋手合的话……倒也没有受过很重的伤……可是……如果是和其他审神者的枪对上演练……还是挺疼的……”五虎退吞吞吐吐地看看我,又看看鹤丸国永。

我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双脚,深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贸然答应让鹤丸国永去冒险。倏然,我听到了衣物窸窸窣窣的响动,抬起头时,鹤丸国永早已探了过来,将我的上半身拥入怀中。

“喂,你别吓我,还是想告诉我已经认输了?如果就此打算弃权的话——”

“我一秒钟也没想过放弃,”我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既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我相信你一定能赢,从开始到最后……都会一直相信下去!”

“很好。”他轻笑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背。在他的拥抱下我感觉好多了,可是,一旦察觉到他的体温和呼吸,从雄心壮志的发言里跳出来看到他白色的头发几乎快要贴到我的脸上,我的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而五虎退还在一边看着我们……

“我们,继续,讨论,战术吧。”憋出这句话的我迅速抓起身边散落的作战要点,举到和视线平齐的高度。

鹤丸国永这样静静地拥抱了我一会儿然后才放开,他的脸色波澜不惊,而我已经快要成为一块燃烧的木炭。

“也许收服了蜻蛉切后,你的灵力就可以达到帮助我们‘手入’的层次了,”他喃喃说道,“审神者。”

 

鹤丸国永拔刀动作优美流畅,我眯起眼睛去看蜻蛉切身前有所动作的刀装小人,可惜看不清。

 

一小时前我们整装待发,找了一家便于观察卖场东门、也在我经济能力承受范围的小餐厅吃饭。面对大路化的工业合成菜他的胃口很好,我却出于生理和心理因素难以下咽,把一顿本来可以令人心动的浪漫约会晚餐吃成了索然无味的刑前最后一餐。

“在想什么呢?”他见我郁郁寡欢,伸出带着黑白指套的手在我面前晃悠了一下。

“你,”我不忘补充后半句,“蜻蛉切,五虎退和那个审神者。还有其他很多刀,御手杵,太郎太刀,次郎太刀……”

“现在就这么犯愁,有了44把后,你要天天唉声叹气到什么时候?”他双手撑住下颌,笑吟吟地看着我。

“希望……我真的能有那一天,慢一点也没关系。”我望望他,又望望橱窗里自己的倒影,不说话了。

 

 

无形的气流在氤氲,只听到蜻蛉切高喝一声,须发皆张,将枪舞过头顶。而鹤丸国永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所过之处激起扬尘,朝对方面门冲去,无声无息。

 

 

 

就是现在。

我屏住了呼吸,眼前的世界只剩下即将陷入激斗的两把刀。




第九章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将阻挡住前路的刀装兵击飞,鹤丸国永拿下先手。而蜻蛉切也在凝神等着他欺近的那一刻,包裹着枪体的布条化为四散飞舞的裂帛,横扫的劲风斩向他的腰际。

“太慢了,你!”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傲然,我的心悬到了半空。

刀枪相交,火星点点,刀装碎片这才纷纷落地。鹤丸国永的动作因为格挡而凝滞了,这样看来,蜻蛉切的身形比他要足足大出一圈。尤其是在那满是肌肉的手臂上爆出条条青筋后,鹤丸国永瘦削纤细的体型简直是在昭告他处于劣势。

这是刀和刀之间的比拼,也是审神者和审神者之间的资质较量,我不能过于失态,不要表示出软弱。我默念这句话,将双手拢进袖子,用指甲掐自己的手背保持冷静。

“中!”蜻蛉切和他同时猝然收力后退半步。而又因为枪比太刀长出许多,蜻蛉切突刺鹤丸国永极为方便;而鹤丸国永右手执刀左手执鞘,来不及反制对方,只得向下力压以改变枪势。

 

蜻蛉切力道沉猛,强卸不易,鹤丸国永虽然勉力将枪拖至身下地面,左右大腿上也是各划破了一道极深口子,带出的血液溅出约莫半米,迅速染红了外裤。我看得真切,那枪尖刺入地面半分,他单脚不假思索地踩上,沿着枪杆飞奔几步,竟是要正面硬逼蜻蛉切松手。

“下来!”蜻蛉切不退反进,以刺入地面的枪尖为支点,以鹤丸国永足踏的枪杆为杠杆猛力震荡。只见鹤丸国永虚跳上半空,右手一撑蜻蛉切肩膀,起身回落绕到他身后。我咬住指尖,看到半截刀尖自后突出蜻蛉切缠在腹部的白色布条,猩红色迅速扩染其上。

“在你身后!”鹤丸国永的眼里闪烁着慑人的光芒,我看到他的半截脸自蜻蛉切后肩露出。

 

“蜻蛉切!”出乎我意料的,对面的审神者候补竟然大叫出声。她踩灭烟头,脸色如同死灰,我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等着——变作两半吧!”蜻蛉切暴喝一声,竟震落了头顶的簌簌灰尘。他收紧肌肉绞住鹤丸国永的太刀,自地上拔出枪,改握住枪柄和枪尖交合的连接处,反手向鹤丸国永头顶刺去。

“危险!”我忍不住也喊出声来,只听当啷一声刀鞘落地,鹤丸国永用双手扛住蜻蛉切的胳膊,向下一点点逼近的枪体正在慢慢切开他的手臂内侧。看见鲜血滴到他的额上,鼻上,发上,我双脚一软,扶住身边的柱子才没当场坐下。

 

这场拉锯战持续了约莫十多秒,鹤丸国永足尖施力猛踢蜻蛉切下盘。这一踢仅是佯攻,他侧身任由蜻蛉切那使老了力道的枪尖斫入左臂,右手拔出因分心留在他体内而摇摇欲坠的太刀,照准蜻蛉切的后背切了过去。

 

赢了!我全身冰凉,脸却是火一样的热,脑子里尽是这两个大字。倒在地上的蜻蛉切紧闭双目,他的审神者急忙跑过去察看他的伤势。

鹤丸国永略带艰难地移动伤腿走回我的身边,我看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泪水先掉了下来。

“喂,只有当我输了的时候,你才应该露出这样惊讶的表情啊。”他将染血的太刀收入鞘中,低头整理足金物与穗带。我看着他血迹斑斑的身体和不再光鲜整洁的白衣,哭得越发起劲。

泪眼中我看到那边的蜻蛉切已经坐了起来,鹤丸国永将我轻轻往那里推了推:“快去吧。”

我擦干眼泪走了过去,鹤丸国永跟在我身后。站定在他们身边,蜻蛉切抚着腹部的伤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这真是一次有意义的较量。”

“承让。”鹤丸国永一脸正色,没有笑。

“我承认被你击败,但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也会多加精进,择日再向你讨教回来,鹤丸国永。”说完,蜻蛉切勉力支起身子跪坐在地上,朝我伏身拜了一拜:“主人,我名为蜻蛉切,往后也多加打扰了。”

“好的,比起这个,你真的没事吗?”我看到蹲在一边的原审神者也是一脸担心的神色,暗忖果然她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不,我没问题,还请不必担心,”他看看我,又看看她,露出了刚健质朴的微笑,“只是重伤状态无力再战,也许现世有手入间也未当定……”

“你没问题就快起来,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她用头撞击了一下蜻蛉切的肩膀,妆都哭花了。

“你不要太担心,付丧神他们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我安慰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转向鹤丸国永,“你也是,别光站在那里啦!快一起去医院看急诊!”

 

等一下,去医院的话……我压根就没钱支付不纳入报销范围的医疗费。与其指望面前的小姐姐帮我垫付把蜻蛉切打成重伤的鹤丸国永的医药钱,不如期待我鼓起勇气去给黑心放贷公司写欠条借高利贷。

 

“我暂时隐遁形体,稍作整备,”这样说着的蜻蛉切的形体慢慢变淡了,“还请不必挂心。”

“喂,你,”蹲在地上的她瞪着我,虽然是求人,语气还是那么锋利,“我会负责送蜻蛉切去医院的,你把他多留给我几天,好不好?”

“仅仅是治疗的话就行,”我囊中羞涩,见她本质上也不是什么坏人,心想这倒也是个好法子,“不过,你不能虐待我的刀,不许再让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情。现在我是他的主人,他有权拒绝你的无理要求的时候你不能强迫他。”

“知道啦!”她不耐烦地挥挥手,“还有什么条件?”

“我要记下你的身份卡号码。”我拿出纸和笔,让她快点调出资料,她毫不犹豫地照做了。

 

再三核对那串数字后我点了点头,于是她扛着枪踩着高跟鞋在我和鹤丸国永之前走了出去。望着她的背影,我竟联想到了女武神。

 

 

偌大的室内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人,我呆呆地看着鹤丸国永,他微笑不语地望着我。就在我以为我们能这样傻乎乎地互相对着一个晚上的时候,许久没感应到人声的灯全都熄灭了。

“这发明还真是方便,”鹤丸国永的声音让所有的灯又亮了起来,“不用靠念力控制,只要说话就可以了。”

“啊……那个……你疼不疼。”我越说越气短,鹤丸国永身上的血像是烧灼眼睛的火焰,我看了只觉得心里像割裂一般疼痛,难受得无法呼吸。

“不足为道,”他淡淡说道,“我的身体并无大碍,中伤水准于行动无妨。”

“那么……需要我帮你整理衣服吗?回家以后我可以帮你洗,或者拿去外面的店处理……”我说完后暗骂自己怎么这样懦弱,说出的净是没用的话。明明是想把他拉去医院,可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洗衣服。

 

“嗯?这种小事就不劳你来——”

“啊你等一下,不能这样就出去。”

 

我们俩的声音撞到了一起,我紧张地吐了吐舌头:“我是说,你稍微闭一下眼睛。”

“怎么,”他笑着依言照做了,“是今天的额外惊吓吗?”

“不,”我拿出餐巾纸,用不让他感到疼痛的力道擦去他脸上干涸的血点,“你不能就这样出去。”

也许是被纤维刺激到了,他微微皱起了鼻子:“这样的手入我还是第一次领教,唔,体验到刀的感觉了呢。”

“别动……还有一点儿……好了!”最后捻去他刘海上凝结的血块,我长出了一口气,将用过的餐巾纸揉成一团放到包里。

“好了吗?”他睁开一只眼睛,朝我眨了眨。

 

这里的空气本来就不流通,我要是再和他再这样的环境里呆下去一定会缺氧。

 

“好了,”我背上包,环住他的手臂,“嗯……我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所以,请你在出去的路上务必扶住我。”

“好啊,”他爽朗地笑了。当我们站到门口,望着左中右三个连通的通道,他问道:“对了,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吗?”

“进来的时候我脑子里完全是你的四步作战计划,哪里还有心去记路线呢。”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明明被困在如同迷宫一样的地下应该悲伤地哭出来的,可是此情此景,我就是很想笑。

 

第四步作战计划——“必胜,鹤丸国永出战”就此变更——“谨记,下次要画地图”。

 

 

等到我们绕出来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我唯一庆幸的是现在这个时间点足够暗,别人不一定能一眼看出鹤丸国永衣服的实际色彩。若是白天,白加红与一副和人拼架结束的姿态还是过于扎眼,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啊——出来了!”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我忍不住发出来自灵魂的呐喊,松开他的手臂坐到了地上。我还以为我们在地下绕了一整夜,没想到出来后仅仅也就过了两三个小时的样子。

鹤丸国永一动不动,他弯腰拉起几乎累瘫在地上的我:“这里是哪里?”

我听出他的声音里毫无笑意——和打败了蜻蛉切以后的轻松、被我擦脸时的安心和与我一起绕路的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们刚才好像是按了负一楼到楼顶的直升电梯,不过没关系,这里有直达一楼的,下去就行了。”我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卖场顶楼的大部分被改造成一个高规格私家会所,据说是这里的大股东开的。

“你喜欢月亮吗?”鹤丸国永问我。我楞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去看天上那轮圆月。恰在这时,笼着明月的云层散开了,皎洁的光芒投射到我们身上。他的侧脸泛起淡淡的柔光,嘴角的笑容半明半暗,我只感到呼吸滞涩。

“喜欢……啊。”我略去了中间的几个字,心脏跳得连胸腔都在震痛。

听完我的答案后他轻轻放开我的手,然后摸了摸我的头:“那我就去为你夺来。”




第十章

 

 

“什么?”我大气也不敢出,他在月光下的温柔笑脸仿佛烙印一般冲击我的听觉神经。巨大的眩晕感从我的耳朵侵入头脑然后一直蔓延到指尖,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重复,他说了要为我夺取月亮,他说了要为我夺取月亮,他说了要为我夺取月亮。

我看过的一些古典小说里的男主角对女主角说的话里总是有这么一句“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要为你摘下来”,可是他不一样,他要送我的是月亮。

这一瞬间好似一年,我看到他闭眼转身时睫毛的颤抖,我看到了他喉头的颤动。我知道自己在穷尽所有的力气将这一刻的鹤丸国永,我,隐隐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音乐声,夜空,微风,闪烁的星子,地上空中的万家灯火和这轮明月一并牢牢记住,我甚至预料到我会因为这段回忆而激动到夜不能寐。

 

“喜欢……啊。”

“喜欢月下这样陪在我身边的你啊。”

 

我一边顺着他的视线向身后望去,一边偷偷在心里说出了方才没敢说出的话。而在我的目光聚焦到向我们走来的那人身上时,我的思维中止了。

 

天上的明月已经降临到了人间,而我却还只是一个平凡卑微的“人”。

 

这样的直视真的合适吗?光是端正优雅的走路姿态就让人目不转睛,背对月光行在暗影中也不损其容光神气之万一。越是凝视他,越觉出我之粗鄙可憎;越是自惭形秽,就越要忍不住以目亵渎他的美丽。不管是深蓝色的衣物上以金线绘绣的残月纹样,还是他腰间一带红丝穗,亦或是那不忍细看的惊世容颜,都像极了想象中的只应在书中画中供人膜拜供奉的仙人。

他站在与我相距数十步的地方停下了,衣袖无风自动,嘴角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站定后他望向我,双目中竟似有月华一般,我不敢呼吸,只怕让这出尘夺世的佳人瞧我不起。

“过来。”他薄薄的嘴唇翕动着,以目向我示意。我不由自主地往他那边走去,直到鹤丸国永拉住我的袖子,我才醒悟自己干了什么。

摄魂术吗?还是被催眠了?我咬了咬嘴唇内侧,痛觉与平时并无二样。对方腰间带刀,我不是没有看到,只是……

“我就过去一下,没事的。”为了证明我神志清醒,我捏了捏鹤丸国永的手背。

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让我信任眼前的这个人,不,这把刀。或者说,被他欺骗和伤害都是一种心甘情愿的献祭——不,我在胡说些什么?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他一定不是那种会趁机使诈的刀。高洁,淡然,古典,他的目光如水般清润,怎么会是藏污纳垢、暗中下手的卑鄙小人?

再说,鹤丸国永就在我身后,有什么危险的话,也能及时出手的吧……我迷迷糊糊地站到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终于看清了他眼里流转的新月彩瞳。他微微欠身,我连忙鞠躬还礼,却在不知不觉间被他以手指点中了前额以劝止。他除了点到即止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留在额头上的那一小块皮肤的触感让我浑身发麻。

“你是鹤丸国永的审神者。”

我鼓足勇气,使了吃奶的劲才点了点头。在他面前维持住这样的挺胸站立就已经花费了我所有的自制力,如果是平时见到这样的人物,我大概会远远躲起来,满足地望上两眼就认为是福气了。

“真是不得了的出场方式啊,三日月宗近,”鹤丸国永的声音响起,我趁他注意力转向他的时候吐出了一口压抑在胸中许久的气,“说出去我都不敢相信,踏上这平台居然就感应到了你在左近,世事竟有如此巧合。”

 

三日月宗近。

我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他叫三日月宗近,对了,他胸前的图案是月亮。

那么,刚才鹤丸国永说的“那我就去为你夺来”是指……要战胜这把刀的宣言吗?可是,他不是才和蜻蛉切打过一场,而且还负了伤?!

 

三日月宗近微微侧头,唇角勾出极淡的笑容:“夺月之词,不过尔尔。”说完,他又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将我穿透了。

看来刚才我们的对话全都落入他耳中眼中,那我岂不是……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说出了不得了的亵渎之词?我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发现没什么能搬得上台面的理由。“都是鹤丸国永引的我”这几个字好似千斤重,我是决计说不出来也不想说的。

 

“你喜欢月亮吗?”

“喜欢……啊。”

 

三日月宗近的手按到了刀上,我回头,鹤丸国永也是一样的准备,他俩仅在拔刀的预备姿势上有少许不同。明明马上就是要开战的节奏,两把刀中间类似于战意的若有若无的威压让我明白是时候退开。可是,现在的鹤丸国永他……

“等一等,”我叫停了,脑子里滑过千万个借口,终于寻到了一个最说得通的,“我还没有见到你的审神者,你们擅自开战的做法不合情理。”

“嗯?”三日月宗近的面容波澜不惊,我强行转开了目光不去看他。经历了和蜻蛉切的战斗后,我以自己害怕为借口扶了鹤丸国永一路。不管他的精神现在是不是已经恢复了,在我看来,只要他身上的伤口没有消失,我就不会允许他再去冒险。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会所的自动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洋装的小姑娘。她及腰的长发上扎着蕾丝边缎带,脚上是考究的一尘不染的圆头皮鞋。浑身装束饰物无一不可爱、精美和昂贵,一张脸长得如同瓷娃娃一般甜美漂亮。打量左右,她见我们三人在这里,便不假思索地朝我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想必这就是他的审神者了,出乎我意料,走近后她看上去年龄比我预计得更小,约莫才十二三岁,个子也只到我的胸口。

 

她款款走到我们面前,先是向三日月宗近展开裙裾弯下膝盖行了一礼,尔后又对着我和鹤丸国永做了同样的动作,接着才开口用银铃一样的美妙嗓音对自己的刀说话:“我的茶会还在继续,您为什么离席这样久呢?碰到故人耽误了时间是能够理解的,大可以改日叙旧。地上都市污染很重,空气也不好,我也不希望您远离我。”

我竟是哑口无言一个字都插不进去,说她天生高傲自带不近人的气质,一开始也向我们行了礼;说她谦虚谨慎平易近人……得了吧,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不将我放在眼里的人。更何况,对方明明只是个小孩子,骨子里的优越感却已经溢出到让我无言的地步。

“嗯。”三日月宗近垂下了手,带着平和的表情握住她伸来的小手,想要随她一起离去。

 

“等一下!”这次出声的不是我而是鹤丸国永,他走到与我平齐的地方,“这样贸然离开,我是否能理解成不战而降?”

皮鞋踩在地上的哒哒声戛然而止,那女孩回首巧然一笑:“激将法是很不礼貌的行为,鹤丸国永先生。”

明明没有介绍过自己,却一口报出了鹤丸国永的名字。我的喉头噎住了,她究竟是……联想到她在此的目的,装束,身份,我几乎可以肯定她是哪位上流阶级家庭的小姐,却万万找不到她会去时光管理局应聘兼职的理由。不过现在也不是钻研这个的时候,光是应付当下的状况就已经让我的脑细胞不够用了。

闻言,鹤丸国永笑了起来:“今晚之前我也曾纳闷,究竟现世里谁会成为五花太刀三日月宗近的主人。见过才明白,是我失礼了——”

 

五花太刀。

这四个惊雷一样的字滑入我耳中,我庆幸自己刚刚拖延了他们的战斗。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同是太刀,若让五花对上四花,岂不是一边倒的压制么?

 

“——审神者,”然而鹤丸国永的话还没有结束,“向他们宣战吧,你有这个资格。”

我听到了什么?我张大嘴巴呆呆地望着他,鹤丸国永只是微笑着看着我,并未催促。

“我想……”我转向那一对等在原地的、随时可能离开的五花太刀及他的审神者,醒悟到我正站在极为重要的人生选择点上。

今晚稍有不慎的话……大概,我就会在这里失去他。

我说不出来,求救似地望向鹤丸国永的眼睛。他金黄色的眸子里是一副全在他意料之内的神情:“放心,我不会输的。”

干涸的血迹还凝固在白色的外衣和外裤上,我动了几下嘴唇,却只发出了不成形的字音。如果这就是他的愿望的话……我叹了口气,身体里的一个声音叫我答应他按照他的意思行事,另外一个却竭力阻止我,叫我用理智看清目前的形势。

 

好困难,这样的选择太难了,我根本没有决心能立刻下了承担如此之大的风险的决心。对方还在等我的决定,也许下一秒就会改变主意掉头走人,天啊我该怎么办——

我陷入苦恼的绝境,就在这时,鹤丸国永攥住了我的双手,低头将他的额头贴到我的额头上,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来,跟着我的话重复一遍,我——要——与——你——战——斗,赌——上——审——神——者——的——名——誉。”

“我——要——与——你……”嗓子自动失音,果然我无论如何都……

“你还是很想当审神者的吧?”他的额头比我要热,“那么就一定要在这里说出来。”

“可是,我更害怕会失去你啊!”我一时头昏,情不自禁地将心声和盘托出,说完后立刻为自己的失言后悔不已。又懊悔,又害羞,又担心,几重感情混合在一起,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会的,”他的刘海擦得我的皮肤痒痒的,“我说了,我不会输的。”

 

 

月亮静静地照着一切,鹤丸国永站直了身体,却没有松开手。终于,我转向了他们:“我要与你战斗,赌上审神者的名誉。”






《刀侍》 第一至十章 搬运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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