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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乱舞] 刀侍(女审神者,正剧,第21~30章)

《刀侍》


第一至十章lofter地址:https://haijiandemeng.lofter.com/post/1cb5e02b_6d29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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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至二十章被lofter屏蔽,多次试验后未找出关键字,所以请各位移步晋江。


目前的进度是第四十八章已完成。

 



第二十一章

 

 

“呀?!”五虎退掰开我的手,对我说道,“笑面青江是我们的同伴啊,审神者!”

“什么?”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正常显像的那块玻璃前。只见一个青年将一辆用布蒙着的小推车推到台边,然后将盖着白布的某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托到了拍卖桌上。

 

原来如此,我们之前找的思路就不对。敢情这刀不是以付丧神姿态混杂在前来参加拍卖的人中,它本身就是拍卖品。

 

此时已经能在放大后的屏幕中看到细节,我一边忐忑地想着那块布底下的应该是笑面青江的刀的本体,一边好奇为何它会流落到这拍卖场内。是因为原主人穷困潦倒,觉得参加审神者选拔不上算,了解到它的价值后决定拿出来卖掉吗?还是经历过战斗后体力不支,在新主人手上勉强维持寻常刀的样子,然后被送到这里?

然而,鹤丸国永的话语却让我惊讶得合不上下巴了:“奇怪,他的本体看上去没有任何损坏,也能正常维持形体,这可真令人吃惊。”

“你是说,该不会……那个人是……他?”我望向屏幕上将墨绿长发束作一把松松垮垮拖在脑后的青年,他在安置好拍卖品后便转身面向我们站着。他的刘海遮住了半边脸,但那张脸上是无疑是配合的微笑。

怎么会这样呢?他看上去精神奕奕,气宇轩昂,完全没露出因为要被拍卖所以露出苦恼或不甘的表情。那位拍卖师用两根手指拈起白布一角,刷得一下大大方方地掀开了。

 

一把放置在刀架上的刀赫然露出,只见她站在刀架后虚虚地抚过刀身,以水嫩的青葱手指引导众买家的目光。可是,比起刀,我觉得大家的眼睛更容易偏向她本人。

“买下来。”大小姐当机立断。

而就在这时,那位拍卖师咯咯地娇笑了几声:“站在我身边的这位青年,也自称笑面青江——”

我的天呐,难道她要在这里把审神者,刀,付丧神和时空管理局的事情一股脑儿兜出来吗?我拿不准她还要说出什么话,只是怔怔地听了下去。

“——所以,最高竞价者也会获得他的一夜使用权,这可不是赠品哟。”她将食指竖起,靠近了艳丽的嘴唇,在指尖轻轻啄了一下。

只见笑面青江向前走了几步,右臂一展,优雅地将背上披风扬至半空,然后微微俯身鞠了一躬。他的脸上依旧是轻松的笑容,仿佛没听懂这位拍卖师在说什么似的。我的内心压过千重惊涛骇浪,在确认了真的没听错、而且内容就是通行的那种意思以后,我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询问道:“这……还买不买?”

鹤丸国永和三日月宗近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说着什么,我只隐约听到是“没想到现世的风俗店竟然有这样的玩法”“难道我们的用途被拓展到这种地步”一类的大人的话题。

只见坐在他们中间的大小姐的眼睑颤动了几下,然后挤出一个有力的字:“买!”

 

在我和她说话的期间,拍卖师已经报完了底价和每次加价额度,我回过神时,她笑嘻嘻地走到笑面青江身边,懒散地倚靠在他身上打了个响指:“现在竞价——开始!”

 

他们身后的显示屏上立刻吐出一长串竞价,滚动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向下拉动。我看了十几秒只觉得眼睛泛酸,紧紧闭了一会儿才又睁开。

两分钟内报价速度已经明显减慢,很多凑热闹的人都开始对飙升的价格持观望态度。然而,我所在的包厢里的两位付丧神依旧在非常卖力地摁着报价器——鹤丸国永和三日月宗近坐在沙发上毫不间断地按着叫价按钮——以至于报价上连续出现了几次34和47交替的我方内部抬价的局面。这种气势就像是连排坐在老式游戏机前进行双人PK的玩家一样,两人似乎已经陷入了互相争斗的忘我之境。

我无言地盯着他俩,他们却完全忽略了我。直到大小姐在两边膝盖上各敲了一记,才结束了快要霸占一整页的仅由34号和47号组成的价格战。

“我的钱,也是钱。”她转向鹤丸国永,精致的小脸上堆满了严肃。

接着,她转向停手后望着她的三日月宗近,非常羞怯地笑了笑:“不过,钱就是用来花的,如果您喜欢的话……”

 

听完这句话后我的全身被深沉的无力感占据了,需要扶住五虎退才能站稳。拍卖师和笑面青江没有闲着,两人像拍硬面照一样摆出多种姿势,最新的是公主抱。那位拍卖师在笑面青江怀里笑得很甜,双腿分别在空中定格成翘起和屈起的动作,保持了足有半分钟不动。期间她就拍卖结果还穿插了各种风趣的评论和带有挑逗意味的语言暗示,连大气都不带喘一下。

“啊,看来34号和47号的争夺正式告一段落,笑面青江,在我心里你的魅力值可不止这一点,”她又重新站到地上,“47号,一次归你咯。”

我刚想明白这里的“一次归你”是“47号,第一次”的双关,就看到一条几乎是当前报价两倍的叫价出现在显示屏上,发起人显示为18号。虽然我们关掉了场内声源,但也能想象到这样志在必得的显眼行为肯定惊起了一片呼声。

“只有常客才有可能取到前二十号,”大小姐的声音有些不安,“老手出来了。”

在她说话的同时,我看到记录显示34号以18号的双倍价格出价,然后47号迅速跟进,在34号的基础上加了一次最低价。

“喂!”我回头望向鹤丸国永。

他无辜又正经地看着我:“喂,这可是看不见硝烟的拼死搏斗啊。”

这是战斗吗?我用手抚了抚胸口,走回沙发旁坐下了。分明是一脸玩得很开心的样子吧!话说回来,我可供不起这样的玩法,真的是来一次就全家破产的节奏。

 

那位拍卖师遥遥指向显示屏上的数字,身体扭成美丽的曲线:“真是锲而不舍的追逐战呢,下面会有更精彩的吗?啊——果然,18号再次以翻倍价格出手。笑面青江,你还真是受欢迎啊!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让更多人知道你的好处,你说呢?”

在她身边的笑面青江拂了一下头发,翕动嘴唇说了些什么,可惜我们都听不见。三日月宗近也翻了一倍价格,然后鹤丸国永又加了一次最低价。没想到这位18号还是不屈不挠,三人又开始了漫长的底线加价战。

拍卖场内的色气度持续上升,从暧昧的话语进阶到放肆的抚摸,那位拍卖师若无其事地靠在笑面青江的身上做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动作。用手指轻轻搔过他的下巴,用腿部内侧挨蹭他下半身制服,说了一堆令人容易想歪的言辞。我几次抑制自己冲上去切换屏幕的想法,眼观鼻,鼻观心,抱着五虎退正坐在沙发上。

也许是看战得有趣,也许是真的受到刺激,一些心痒的人也参与进来,跟风抬了好几次价。见定价已经快要逼近34号对应账户的调用额,我有些不安起来。

 

慎重地考虑了当下的处境,我怀着商量的心态对神态尚自平和的大小姐说道:“不如我让五虎退放出小老虎,送18号先离场吧?”

五虎退的小老虎们也是可以具现化的灵体,根据需要最多能叫出五只,不需要的时候也可以让其隐退。

“异想天开。”她回绝了。

“那我去探探18号是谁,回去的路上再开打吧?”

“不要多事。”

“这不行,那不行,究竟是要怎样啦?我是在帮你省钱诶!”我没好气地说道。

她不解地望了我一眼,随即高傲地哼了一声:“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是我自己决定要靠正当手段拿下这把刀的。”

无言以对地我走到沙发上坐下了,有钱人的心理我不懂。总之,既然她不反对,那我也没有理由多操心。终于,在鹤丸国永的34号因为额度受限被迫退出的五回合后,三日月宗近压过了18号。

 

三次喊定,落槌成交。很难想象这一切都是在十分钟内发生完毕,包括18号最后故意拖到二次声明再出来加价的心理战部分的时长。在听到模拟的敲槌声响起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要瘫在沙发上了。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全程由鹤丸国永代劳,我还是决定这辈子都不会再来拍卖场这样坑人的地方买东西。

拍卖师掬着先前脱下的黑色长裙,袅袅婷婷地挽着笑面青江的胳膊行了个礼,然后离开了前场。报价屏清零,刀被放到小车上,由笑面青江推了下去。隔了一会儿,第二件拍卖品的拍卖师上场,要拍卖的是一件和我们的目的没什么关系的瓷器。

 

“审神者,笑面青江过来啦!”五虎退在我耳边悄声嘀咕。我会意地站了起来,将门打开。门外的保镖们瞄了瞄我,我看看空空如也的走廊,解释道:“马上会有人来送刚才的拍卖品,先留个门。”

我话音刚落,那位拍卖师果真和笑面青江一起在拐角出现,只是她依旧没有穿上外衣。我慌得连连向房间里后退几步,好在鹤丸国永按住我的肩膀,我从没想过和她会有这么近的相处距离。

她和擎着刀的笑面青江踱进包厢,随即带上了门,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将我们一一看过。

“是这位小小姐要用吗?”她的目光最终落到仍然端坐在沙发的大小姐身上,笑嘻嘻地凑了过去。

我以为她要对大小姐继续上下其手那套,心中暗呼糟糕,没想到她的目标竟是坐在旁边的三日月宗近。只一瞬间,她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脖子,双腿分叉跪在他身侧,腰胸臀的曲线优美撩人。只见她一边用手指在他的头发上打旋儿,一边用胸前的黑色皮带轻轻蹭着他的鼻尖和下巴:“这样的行为你在意吗,喜欢我的服务吗,还想要更多吗?”

“哈哈哈哈哈,这随你呀,触摸也是可以的。”三日月宗近的态度出乎意料地随和。

 

 

咔嚓一声,我觉得脑子里有什么绷断了,那应该是理智之弦。

 



第二十二章

 

 

穷极我所有的想象力,我也无法在脑海里勾勒出三日月宗近被这样对待的画面。就像是信仰被亵渎一样,皎洁的月亮被乌云遮去了一角,毒素一般的感情从我心里扩散开来蔓延到全身。唯一可以用来安慰自己的,就是被如此对待的他淡然得和平常无二,并没有任何回应。

“鹤丸国永,你站在这里也好随处溜达也好,不许你被……被她这么摸到,也不许看。”我推着他强迫他转身,然后才朝沙发走去。

一旁的五虎退早就高兴地和笑面青江聊起了天,几次五虎退想看三日月宗近那边发生了什么都被笑面青江拖住了。我朝他们点了点头,同时摊手示意这里的事情太多需要一一处理,他们都露出了一副理解的表情。

 

大小姐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两鬓的长发垂到身前,身体微微发抖。拍卖师的腿部皮肤肆无忌惮地触碰摩擦着她的衣物,她并不避开。我正想开口呵斥旁边玩得正高兴的拍卖师,却借着灯光发现一滴泪水落到了她的手背上,接着是更多的泪珠。令我惊异的是,她没有啜泣或发出哽咽声,只是在不声不响地掉眼泪。

“喂!”我慌得蹲了下来,扶住她细巧的肩膀,捋开她的头发看她的脸。那张小脸憋得通红,她正死命地用牙齿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你别哭啊!”我想用袖子替她擦眼睛,却被她抬手制止了:“我没哭。”

“你……这还不叫哭?”面对她睁眼说瞎话的无端逞强,我有点恼了。

“我不是因为感到气愤才掉眼泪,而是为我自己的软弱感到悲哀,”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我用余光瞥到旁边的拍卖师、三日月宗近、五虎退、笑面青江乃至于鹤丸国永都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嫉妒会让人迷失自我。一想到我自己身陷可悲的泥淖里挣扎不出,灵魂上还无法达到和那位大人匹配的高度,我才因此而痛苦的。”

一滴泪珠在她说完的同时从她的眼眶里滚落,我看到三日月宗近伸出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抹了一下,擦去了那滴眼泪。她并不看他,只是慢慢闭上了眼睛,不让泪水再流出来。

“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很温和。她不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倒是拍卖师不客气地敲打了一下他的肩膀:“你长得这么好看,难道是个笨蛋吗?女人最不希望男人看到自己不完美的一面,小姑娘也一样。还傻愣着做什么呢,还不快点去抱抱她哄哄她啊。”

我咳了一声,小声提醒道:“你还在他怀里呢。”

 

拍卖师从三日月宗近身上挪到一边,侧躺在沙发上单手撑着头,眯着眼睛又将我们全员挨个看过。

 

“你想要怎样的照顾呢?”三日月宗近问道。他没有真的像那个拍卖师说的那样采用轻浮的手段对待大小姐,我大大舒了一口气。

“我要的……我不知道,您也给不了吧。”她睁开了眼睛,非常浓重的悲哀神色笼罩了她的眉间。那一瞬间她的所有傲慢和优越感都消失无踪,我第一次觉得她像个真正的小女孩。

 

“嘘,这边啊,”我循声望去,只见那位拍卖师是在和我说话,“让他们继续处理去吧,小甜心,我们来赌两把吧,权当消遣时间。”

“我平时不赌博的,”我连忙推辞道,然后抛出掐灭赌徒兴趣的大杀器,“再说,我没钱。”

她笑得花枝乱颤,身上的皮肉微微抖动:“谁说要和你赌钱了,你没钱,但有刀啊。”

我脑内警钟大作,她这一句话无疑震醒了房里的所有人和付丧神,我和鹤丸国永对视了一眼。坐直了身体的她从方桌抽屉里摸出一盒完好无损、封条还在的扑克牌,放到了桌上:“这位和那位白衣大帅哥肯定是刀了,那个小帅哥不知道也是不是呐?你看,我的笑面青江可都落到你们手里了,我想把他赢回来。”

“你是审神者?”我惊得说不出话,“那你为什么要拍卖自己的刀!还加上那种……卖身一样的条件!也太荒唐了吧!”

“哎呀,你说得跟什么似的,”她朝我挑了一下眉毛,“明明是计划让他当晚带刀跑路的嘛。谁知道第一次就碰上你们,一起上的话他可没胜算。”

“是一把脇差对上两把太刀和一把短刀,”笑面青江将她的话岔到了双方的自我介绍上,虽然我还是从刚才的话里听出了一些色气的双关意味,“那位是太刀三日月宗近,这边是短刀五虎退和太刀鹤丸国永。在下笑面青江,今晚察觉到有刀的时候我们想过是否要取消。虽然有拍卖场的人出面抬价,却还是折服于诸位的丰厚财力之下。”

“这说明她们很想要你呀,”她咯咯笑着,“在小女生中间就是这么受欢迎。”

“原来你是个欺诈师。”大小姐说话时还带着一点鼻音。

“也就是说,18号是你们安排的……”我闭上了嘴,这样说不通。真要是卖场的人,为什么最后放弃了呢?反正对他们来说也是不花钱的买卖。

“18号顾客可不是我们的人。不过,后来我的确改变主意了,”拍卖师像猫一样地幽幽地盯着我,“这也是我为什么放弃这次拍卖会的其余部分、来这里和你们交涉的理由。赌注我有,你们赢了我,笑面青江归你们,我一分钱都不要,自动撤拍,拍卖场方的违约金也由我付;要是我赢了,我拿回笑面青江,并且你们不得拒绝我的挑战,直到我赢完你们手里的所有刀。”

 

我下意识地瞥向众人腰间,刀们还被锁在保险箱里,单论即时战力,恐怕在场还得数笑面青江最高。

“你没有打算过用武力夺取吗?”我赶在她之间将话说破,避免她再以此开口说事。

“有啊,”她承认了,“但是付丧神可以立刻变回到刀里,你们也可以也喊人来帮忙,不觉得最好的方法是我说的这个吗?”

“没人有义务听你的,你可以离开了。”大小姐的态度很冷淡。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多半是因为那拍卖师主动招惹上三日月宗近的缘故。当然,根本原因还是她不差钱。

拍卖师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换了一种哀求的、听了令人浑身发酥的腔调:“小小姐,你就可怜可怜一下我吧,我只有笑面青江啊。你也是有身份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你的父母知道了你单单喜欢上了一把保护你的刀,他们一定会很伤心的吧?我是决计要为你保守这个秘密的,就怕卖场这里有人不守规矩,胡说八道,万一传到哪里的耳朵搞得大家都不愉快,还要累了你的名声。”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掉了下来,泪光盈盈,我见犹怜。我忍不住再三提醒自己这一定是演技,而且那话语软中带硬,分明就是变相的威胁。不过我也确实佩服起她的本事,一看之下就辨出我们的关系,找准突破点惹得大小姐动怒,换了别人没准就栽进去了。

 

大小姐微微侧头,以轻蔑和绝然的目光止住了她的抽噎:“在我决心追随这位大人的时候,我不会屈服于任何人,任何事,包括我自己和我的意志。”

这番话在我听来振聋发聩,我自忖能否为鹤丸国永做到这点,内心里却找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同样和我一样反思的还有那位拍卖师,她怔怔地望着大小姐,忘记了继续装哭。

笑面青江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俯身抱住了她:“你呀……这种程度的引诱连我都钩不上,怎么能让别人相信呢。”

“可是我已经尽力了呀!”终于,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才不要你跟他们走呢,不就是运气差了一点吗……为什么要信守这种承诺啦我不卖了我要毁约!我要去跟老板说,违约金我来付,我不要你走!”

“你呀,”笑面青江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在怀里哭闹,“是谁说白做一年的工也还不清这次的违约金的?总有这一天,你别让自己背负太多东西,会累着的。”

“如果——”我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有我们要的情报的话,说不定能——”我瞟向大小姐,她转开了目光,却还是微微点了一下头,“——能从我们这里换取宽限天数,让你和笑面青江相处更久。”

 

“一条换三天。”她勉强止住哭泣。

“一条叙述正确、来源清晰的情报换一天。”我开始讨价还价。

“两天。”

“一天。”

“一天半。”

“成交!”

 

接下来我详细叙述了日前发生的古刀抢劫案,问她知不知道相关的情报。在深思熟虑后她说了两点:第一,她是原定的全场拍卖师,顺序和内容了然于心,这次的拍卖会并没有其他的刀,我们说的那些也没有流入她所知道的黑市范围;第二,拍卖会对常客实行会员制度,这一年多以来,前二十位基本固定。这里确实有长期对刀感兴趣的客人,也就是18号所代表的账户持有人,或者,持有团队。

 

说完后,她略有些紧张地等待我们的评定。虽然前一条封死了我们的前进方向,后一条却也算指明了一条新路。说不定那位18号也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可以略过落败这茬事结交一下。

 

 

 

第二十三章

 

 

“三天后我会来接你,笑面青江。”大小姐站了起来,对着笑面青江伸出右手。后者走到她面前弯下腰,轻轻一吻。这让我莫名想起了落败于鹤丸国永之手后伏在我身前的蜻蛉切,可能每把刀都有自己不一样的认主仪式。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应该有和老爷爷与加州清光好好相处吧?

“只有三天吗……”拍卖师抱起手臂,脸上流露出了一种落寞的神情。很难想象她二十分钟前还光彩照人地站在众人面前,风头十足地挥洒魅力,我突然有些可怜起她。也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对着我苦笑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

但是,当笑面青江转过身时,她却又立刻换上了一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笑脸,还去手指去撩他前额的刘海。

 

“你有心事?”鹤丸国永走近了我。我抬起头迎上他关切的目光,想说出些话来接上他的体温,却还是摇了摇头。面对他伸出的手我也自然而然地牵了上去,他的手和以前一样温暖。只是这次我觉得心里有些沉重,稍微用力握了握便松开了。可他却没有顺势放开我的手,而是一直握在手心,引着我走出了房间。

五虎退一边打呵欠一边在门口等我们,保镖们围在大小姐周围,我们已经拉下了十来米的距离。两边墙壁上的挂灯造型看着像是燃烧跃动的火焰,实际上是闪烁的冷光,给他的皮肤罩上了一层柔和的暗色。我望着三日月宗近和大小姐分开的背影,一时间心口发堵。

“如果我不是审神者的话,留在那边包厢里的就会是我,先不说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只能含糊地应付一句。牵着我衣角迷迷糊糊跟着走的五虎退已是困得快要睁不开眼,我让他在隐秘角落散去形体,先回到依附的短刀本体上好好休息。

 

 

遣人催请的结果是18号在笑面青江竞拍失败后就离开了,拍卖场严格遵守隐私保密的条款,饶是大小姐出面许以好处都撬不出对方半点口风。我感到非常可惜,却又无计可施。

当我们走到出口处取刀和其他存放物准备离开时,又碰到了那位拍卖师和笑面青江。她重新穿上了黑色绸裙,笑靥盈盈地挽着笑面青江的胳膊。看到我们一行人,她随口向我打了声招呼,我与鹤丸国永离开众人走了过去。她问我查没查到线索,我摇摇头,告诉她暂时没有。

“嗯……那我也会尽力挖掘这方面的消息的。你们这是打算回去吗?”她问道。

“是的,你也早点回家吧。”我随口应道。

“不啊,”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笑面青江,冲我笑了,“我们要去约会。这附近的仿真沙滩非常漂亮,我每次下了班都要去散步的。”

“啊,是么。”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兴致缺缺。

“诶,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家伙呢?”她压低了声音,“变回去啦?也是,小孩子晚上该睡觉了。”

我嗯了一声,目光却锁定到了她身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正擦过她背后装作若无其事实则斜眼偷瞄的猥琐男人,就是进门时与我纠缠不清的家伙。

“小心——”我刚喊出声提醒她防备,她利索地放开笑面青江回肘一击,一记直拳对着他的下巴揍了上去。我听到异常响亮的牙关闭合声,然后看着那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向前探出的咸猪手还没来得及缩回。拍卖师吁了口气,然后笑笑:“真不知道有些人是怎么想的,每个月都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我的身体是用来赚钱的,又不是用来给人家摸的。”

“这次你得了这么一大笔拍卖款,以后也可以少来这里做事,不必担这种被骚扰的风险。”我真心实意地说道。站在她旁边的笑面青江摇了摇头,我立刻意会到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她挑高了眉毛,微微睁大眼睛:“我来这里工作又不是为了钱,我喜欢啊。”

“可是你这样……”我想象不出在那么多人面前暴露身体、甜言蜜语有什么让人可以“喜欢”的成分,挑动和利用别人的欲望炒高价格捞钱,这样的工作……

这时,我听到鹤丸国永附在我耳边悄悄说道:“人各有志,想想你为什么会决定做审神者。”

 

对啊,让自己随时处于挑战和被挑战的危险处境,成日与暴力血腥打交道,流血受伤也不以为意,相反还很享受这种刺激的冒险——从不理解我的人的角度来看,我这样的人就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生要折腾出危险花样。推己及人,也是这个道理。

 

见我放弃辩驳,她也恢复了笑脸:“对了,你们和那个三……三什么和小小姐要不要一起来沙滩散心呢?地方很大,我们碰不到一起。我看他们好像产生了隔阂,既然我惹出来的,也就由我来促进和好咯。”

“这……主意是好,我可不太有把握啊。”我挤出了这一句话,她摆摆手,勇敢地走到大小姐身边,越过她的保镖和她交涉。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招,最后我们六人一车一齐向那仿真沙滩进发。三日月宗近静静地坐在和大小姐相距一拳的真皮座椅上,他的表情沉静,系在发边的明黄穗子贴在发上,让我不由得望着那穗丝出神。如此俊美,如此崇高,这位像梦一般的人物当真会回应她的感情吗?鹤丸国永跟我说过,刀也在选择和呼应主人,可两边若都是一样的性子的话……

“难……”当我意识到自己将这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慌不迭地捂住嘴巴。三日月宗近望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勾勒出半分笑意,我赶紧低头,不再去看他。大小姐的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上的黑纱帽帽檐处,齐膝的蓬松裙子依然带着精细的花边。她的侧脸非常完美,连下巴收进去的角度都如同画出来的一般。只可惜,那张本可以极甜美天真活泼的小脸上毫无表情起伏,如同一尊雕塑。一路上拍卖师不断逗引大小姐说笑,无一不被她的冷面挡了回去。

 

沙滩果然很近,几分钟后就到了。景观布置得很细心,一口湖泊被设置成一个造波池,便于模仿日夜相继拍打岸边的海浪。围绕着它外沿的一大圈都是细腻干净的沙子,借着月光还可以看到一字摆开的沙滩椅,海边小屋,沙堆城堡等白天想必更有意思的东西。

拍卖师和笑面青江朝我们挥了挥手,以示告别,然后慢慢沿着“海边”走远了。咸而腥的飕飕海风也是通过沙滩上伪装成热带树木的机器造出来的,也许是过了午夜又没什么人的缘故,走到场地内的我感到有些冷。

沙子在脚下咯吱咯吱地作响,我有意拉开和大小姐以及三日月宗近的距离,走得不快。她的保镖们都在人行道上等着,在荷枪实弹的大姐姐们的注视下,我在肉体感受的寒冷上又追加了精神层面的严寒。经过一棵椰子树时,冷不丁地我被风吹得打了一个寒颤。刚下意识地抱起手臂,上身却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我回头,原来是跟在我身后的鹤丸国永将他的羽织外套披到了我的肩膀上。

“小心着凉——啊,阿嚏!”他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喷嚏。我看了他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快走快走,远离风口。”我拉着他走到空旷安静的一处所在,然后坐下了。鹤丸国永坐到了我身边,和我一起看永远只冲到面前五米就退回去的人造海浪。

“你冷不冷?”我问道。

“还好吧。”他回答。月光很淡,星光也很淡,我几乎看不太清他的脸,却能想象得出一切。我腾出抱着膝盖的一只手,将他的羽织的一半搭到他的肩上。白色外套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横在我们俩身后将我们裹在一起,我耐心地匀了几次,确保它不会自动滑落。

 

哗哗的声音很能催眠,我看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望向不远处的大小姐和三日月宗近。他们站在一起,只能看到黑色剪影。他们可能在说话,可能也什么都没说。鹤丸国永循着我的视线望去,我察觉后连忙撤回目光,却听到一声轻笑:“喂,你在偷窥啊?”

“胡说什么呢,我才没有那种癖好,”我急忙为自己辩白,“我只是……担心他们的关系,你知道的吧?”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生怕他误解,补充了一句:“根据转让合同,马上三日月宗近就要和大小姐分开、来地上城市住了,我觉得他们之间肯定有很多事要处理。”

这事情我跟他简略讲过,现在终于有时间好好说明一番。鹤丸国永听完后什么针对性评论都没说,倒是夹了一堆关于我受了什么伤或加州清光揍了几个人之类的琐碎问题。

我已经有很久很久没和他这样在一起说话,听着他轻松开朗的声音,我似乎能渐渐抛开了那些一直压在心口的包袱,却又有些忐忑。聊着聊着,我终于鼓足了勇气,将埋在心中已久的疑问提了出来:“鹤丸国永,这些天来我碰到的审神者候补们基本对刀都很在意。如果‘审神者’是会喜欢自己的刀的,那么,刀呢,刀也会喜欢审神者吗?”

我听到鹤丸国永发出了“啊”的惊疑声,然后就是漫长的思考和沉默时间。在等待他回答的时候,我们都被来自我腕间便携电脑发出的闪烁光亮和提示音打断了。点开后,我发现那是一封来自时空管理局的紧急邮件。

 

“说了什么?”鹤丸国永凑了过来,我调整了角度,方便我们两人靠在一起阅读。

“‘已确认历史修正主义者……通过不法手段伪造身份……劫持了两把刀……现我局开通追猎、情报提供悬赏……参与者有额外奖励。’这,这是指——”我咬着嘴唇担忧地望向和鹤丸国永,这样的措辞无疑代表事态严重。

在幽幽的淡蓝色光芒的映射下,他的脸上是我不曾见过的骇然、愤怒与杀意的混杂表情。




第二十四章

 

 

我看着沉默的鹤丸国永,他的手指深深插入沙中,攥了一把后捏了起来,纷纷扬扬的沙粒从他的指缝里落下,拳中很快就空了。他不说话,然后又抓了一把,沙子仍然在他脚边泄作一摊。如是重复了几次后,他叹了口气,脸上的阴云渐渐消散了。

“这说的是什么?”我早就关掉了投射屏,避免让他发现我变得苍白的脸。我不知道实际上我的脸色看上去是不是血色尽消,只是直观上感觉现在的自己是这样的。

 

海浪泛着白沫,退去的时候在沙上留下一圈外沿圆滑的湿渍。尽管知道这是人为的景观,面对这“大海”,我有些抑郁的心情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得平静。终于,鹤丸国永开口了,他的回答承接的却是我的前一个问题:“既然审神者会喜欢自己的刀,刀也会喜欢审神者。”

“朋友之间多半是相处愉快的‘喜欢’,上下级之间可以是尊敬勉励的‘喜欢’,情侣之间也有心心相印的‘喜欢’,”我一边用手指划沙子一边问道,“你能告诉我么,审神者和刀之间,最常见的是哪一种呢?”

明明能猜到答案,我却还是忍不住想确认一遍。果然,他顿了顿,随即答道:“三种都有,不过,最常见的还是上下级之间命令和被命令的关系。”

“我不想那样,”我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我并不想成为对付丧神颐指气使的那种审神者,我想和大家成为朋友。”

鹤丸国永揉揉我的头发,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我的想法:“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审神者。”

“不见得,”我摇摇头,“很多时候……我是能感觉出来的,维系住彼此关系的并不是朋友间的情谊,而是……”

 

是什么呢?我想说那是“缘分”,可是这种过于玄妙的东西实在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那么,你是怎样看待我们俩之间的关系的呢?”鹤丸国永侧过头,轻轻撞了一下我的脑袋。

“呃……呃……”我的心跳得极快,脑子里却空空如也,在这一撞之下仿佛漏空了一样,“你是……我的近侍刀……”

“是啊,”他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你的近侍刀,这样就足够了。”

“不不不,”我脱口而出,“我是想说,你除了是我的近侍刀,还是我——”

“还是你?”

“——是我喜欢的人。”我说完后大吃一惊,牢牢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说出来了。

“噢,”鹤丸国永轻轻笑了一声,判断出这不是嘲笑后,我悬着的心暂时落了下来,“那么,你的‘喜欢’是哪一种呢?朋友,上下级,还是情侣呢?”

我没想到这个问题又像踢皮球一样地被他踢给了我,连措辞都是照搬。我没有做声,想到的却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又痛又怕地被他从混混们的手中拉到怀里,他身上的气息非常好闻,整个人干净得如天边的云,山涧的雪,彼时的我连碰都不敢碰他的衣服。

是啊,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很依赖他,不仅仅是在战斗中。他既有充当引路者的耐心和宽容,也有身为部下的可靠和忠诚。鹤丸国永为了必胜的承诺可以力战蜻蛉切,为了自己的傲气和近乎戏言的问答与三日月宗近拼到重伤,为了寻找我也会独自穿过空中和地上都市,迎着晨光带给我不曾意料的惊喜。

凉风习习,天空似乎变得无比渺远,只有我和他坐在这里,一同披着他的羽织外套。他在询问我关于“喜欢”的答案,明明都是正在发生的事,这一切却显得那么不真实。此刻我的心跳得格外沉稳有力,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我开口了:

 

“我想,应该是——”

 

鹤丸国永突然伸手拦住了我,我一惊,下半句话梗在了喉咙里。侧耳倾听,夹杂在海浪击岸中的脚步声隐隐传来。我们站了起来,各自拍拍衣服上的沙尘,鹤丸国永穿戴外衣。由远及近的一大一小的黑影已经到了可以分辨出来的距离,应该是向我们这里走来的三日月宗近和大小姐。

“今天开始履行合同,”月光太暗,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先送这位大人去酒店,然后送你们回家。”

“谢谢。”我说完后就闭上了嘴。然而,大小姐却没有立刻向原路折回,而是幽幽地说了一句让我听不懂的话:“海是假的,沙子也是假的,只有月亮……是真的。”

“凡事过于求取真假,这就不像你了。”三日月宗近说道。

 

他们在打别人猜不到的谜语,我无意也无法介入,于是拉起鹤丸国永便往人行道走去。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也许他们的关系恢复了,也许没有,这不是我能过问的事情。我的心里留存着淡淡的遗憾,如果刚才没有被鹤丸国永打断的话,也许我就会坦诚地把我的想法说给他听。

短时间内,我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和勇气再度开口了吧……坐在车里的我偷偷望向他,他单手托着下巴靠在车窗处,出神地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和高楼大厦。这个角度下的他比平时多一份凝重和安静,我不敢多看,怕他察觉,扫了一眼就靠在皮椅上闭目养神。

一时间困意上头,恍恍惚惚,直到鹤丸国永轻轻推醒我,我才睁眼发现已经到了大小姐为三日月宗近安排下榻的酒店门外。从过道到酒店大堂短短的一段路,我竟然打了一个喷嚏。脸颊火烧一样地发烫,浑身又冷得异常,头重脚轻。

鹤丸国永最先发现我的异常,将我扶到等候区的沙发处坐下。我靠在他肩上,虽然不好意思,无奈身体确实使不上劲。

“是受了风寒吗?”他抬手时尽量不移动身体,让我靠得舒服一些。先用手背先贴上我的额头,再贴上他自己的,“你确实发烧了,审神者。”

“刚才在那‘海边’吹了风着凉了,不碍事的。”我说话时只感到咽喉隐隐作痛,索性不再说了。他单手卸下白色外套,围到我肩上。我浑身懒洋洋的,只想合眼睡去,也不再推脱。

 

大小姐的手续办得很慢,我觉得我等了足足几个小时才重新见到她,然而电子时钟告诉我这才过去一刻钟。她见我这副病恹恹的模样,直接将房卡交给了鹤丸国永。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奈何双腿无力到难以支撑身体,只能坐在沙发上望着她。

“我不适合当审神者,”她的声音忽大忽小,我努力地分辨每一个字音,“但你不一样,不要让我失望,30106893420。”

“我会尽力而为,承蒙你……帮忙。”我努力拨转舌头,使自己咬字清楚。说完后,我的眼前浮起一层白雾,倒在一团棉花一样的绵软里。

恍恍惚惚中我被人横抱了起来,我听见大小姐叮嘱鹤丸国永好好照顾我,并让我保重身体;也听得到鹤丸国永向她陈述不方便抱着我回我家、面对我家人盘问的理由,托她再另开一个房间。我的第一反应是对她说不必麻烦,可是话语出了嘴唇只剩下无意义的嘟囔。

 

很快地,我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身子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做了几个记不住内容的噩梦。等我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乏力。扫视四周,只见我自己身处一间装修豪华的套间里,窗户被双层的厚实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只有靠着床头柜的夜灯亮着。室内的湿度和温度都很宜人,床褥更是舒服得让人不想醒来。我抬起手腕,便携式电脑上显示的时间竟然已是下午三点。

借着不刺眼的微光,我看到自己和衣睡在床上,只除去了鞋袜;而鹤丸国永坐在另一张床上,脱了白色羽织外套,太刀和短刀双双搁在床上。我这里一有响动他便探了过来,伸手移去我额上的湿毛巾,扶着我半坐起身子。

“我……想……喝水……”我觉得嗓子有些干渴,用很小的声音说道。他立即拿过一瓶瓶装水,旋开瓶盖,凑到我嘴边:“你稍微抬一下头,小心点吞咽,别呛着。”

我依言喝了几口,然后摇摇头,示意他已经喝够了。水的滋润让我的意识清醒了好些,我记起这里是酒店房间,而我应该是躺了一宿。看鹤丸国永的样子,他也应该是陪了我一晚上带一上午。趁我想事情的时候,他已经去洗手间重新洗了毛巾回来。

“谢谢你,真是太麻烦了。”我诚恳地向他道谢,他的眼睛里有几条不明显的血丝。

他只摇了摇头,柔声说道:“这是我的本分,审神者。”

“嗯……”我又不自觉地眯上了眼睛。胸腔和呼吸之间灼热的感觉消退了大半,虽然没什么力气,总比昨晚头疼脑热的状况要好得多。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他问道。

“没有,我现在很好,”我嘘了一口气,“你去歇着吧,让五虎退出来替你。”

“没关系,我不累。”他的脸上有一种淡定的固执。我见这一句话拗不过他作为近侍刀的自尊心,又怕他操劳过度,只得板起脸:“不行,这是命令,你快去休息——五虎退?”

我的声音虽小,他却立刻应言出现在我面前。见我这副光景,五虎退立刻瞪大了眼睛:“审神者,你怎么了?”



第二十五章

 

 

“不碍事,一场小病,”我摸摸五虎退的头发,一只在床上跑动的小老虎凑到我手边,用舌头舔了舔我的手背,“鹤丸国永为了照顾我而熬夜了,我让他去休息一会儿,接下来就拜托你啦。”

“没问题!”五虎退拍了拍胸膛,认真地答应了下来。一旁的鹤丸国永将自己的刀靠到床头柜边,便卧倒在床上佯装睡去。我见他愿意睡觉,也不苛求,小声叫五虎退扶我去浴室冲把热水澡。

 

我自知身体素质虽然说不上出类拔萃,百病不侵,好歹一年到头也没过几次头疼脑热的小问题。估计这次是因为连日奔波劳累、刚从医院里跑出来不久又在夜里受了一场凉才落得这步田地。也许是闷着头睡了一觉的缘故,我走起路来不觉得眩晕,于是轻轻松松地牵着五虎退的手走到盥洗室外。

独自进入后我关上门,顺手反锁上了。倒不是忌惮我的这两把刀会如何不正人君子,仅仅是出于礼貌和习惯。这间套房的入浴设备齐全豪华,浴缸也十分宽敞,还自带按摩系统。我边放水边脱衣服,镜子里映出的腰部和背部上果真有几个浅浅的印子,想来就是那三发催眠弹留下的。

靠近了浴缸,热腾腾的水汽蒸腾扑面,混着香薰精油的淡淡清香,立刻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我将换下来的衣服扔到墙上标记“洗衣服务”的管道里,把腕式电脑放到洗手台上固定的木制杂物篮内,然后踩进半满的浴缸。温度恰好的热水痒酥酥地烫着我小腿以下的皮肤,我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迫不及待地坐了进去。

 

这么多天来,也就算现在最安逸舒服了啊!我嘶嘶地呼出几口气,热水不急不缓地蓄着,我的身体一点点被埋在这令人迷醉的热度里,唯一想做的事情只有好好放松全身。然而,就在我放空自己的时候,一些依稀可以拼凑的碎片却慢慢自脑海里浮现。

那似是刚才的梦,我以为自己已忘得一干二净。无尽的黑暗里若有若无的哭泣,蜷缩在地上的小孩子,挥之不去的诅咒声和辱骂声,真实到让人害怕胆颤的心跳渐止声和可怕的温热触感……提示最高水位已满的电子铃恰在此刻响起,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浴室天花板上描着宗教故事的绘画图案。

真的是梦吗?我已经有很久没做过这么逼真的梦。梦中我所接触到的就像是现实,我听到了非常痛苦和绝望的呻吟,那种鲜明的强烈憎恶连回想起来都一阵心悸。我将身子蜷缩成一团,闭上眼睛将脸慢慢埋入水中,呼出的气体在水面上形成了泡泡。

好像是这样的,梦里面也有这一幕,那是一个在水里疯狂挣扎的人。以及,从他身边散出的染红了清水的血像绸布一样围绕着他舞动。我抬起头,水从鼻子和耳孔里流出,湿淋淋的头发贴在脖子上,刚才的场景消失了。

“真是奇了怪了,我怎么会梦到这个。”我自言自语道。又泡了一会儿后,我搓洗干净身体,站在烘干器前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珠。头发还没有干透,我先穿上了酒店提供的白色浴袍,随后拿起了腕式电脑。

我一边看着浴缸底部因放水形成的小漩涡,一边分析昨晚时空管理局的最新邮件。今天休整一番过后,明天就应该要正式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了吧。

历史修正主义者……首先,谁是历史修正主义者?他们通过不法手段伪造身份,那么,用的是怎样的方法呢?篡改身份记录需要很大的工程量和非常高明的电子工程和电脑技术,尤其是混入时空管理局这样的部门的招新。而且如果持有的是假身份的话,任何追踪和定位都失去了意义。还有,劫持的两把刀是哪两把呢?他们被劫持到了哪里?对方的战力部署如何?所谓的“开展追猎”和“情报悬赏”也都是非常模糊的说法——更不用说什么奖励,这都是后话中的后话。

 

想完这一切后,我站了起来,打开盥洗室的门,却看到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的五虎退。我赶紧弯腰将他拉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呀?我没有叫你在这里坐着等我啊,五虎退。”

他眨了眨眼睛:“寸步不离地守卫你是我的职责,即便是入浴时不能跟着前去,在门前等候也是应该的。”

“哎呀……”我捏了一下他的小脸,快步走到我的床边坐下了。鹤丸国永一个翻身下了床:“审神者,你洗完了?”

“对啊,”我答道,“对了——”

“那我也洗个澡,可以吗?很快的。”他将袖子捋起,带着审视意味眯起眼睛看向自己的皮肤。

“呃,可以啊,我先收拾一下。”我一个箭步蹿向浴室,将撕下来随手一扔的密闭毛巾和浴室用的外包装袋子抓到手里握成一团,同时检查了一下有没有掉头发。确认一切无误后我转身出去,在看到门口站着的鹤丸国永后连忙刹住脚步,不至于一头撞进他怀里。

“你怎么这么着急?”他问道。

“我……我就是来教你怎么用……这个,我教你现世的入浴步骤,”我转头指向浴缸,“这个,这个水龙头是出水的,这个小的是去除污渍的精油,洗干净后用这个包里的毛巾擦干净身体,这个吹风口是用来烘干的,那边里面是浴袍。你脱下来的脏衣服扔到这个管道口里,摁一下这个按钮出口就会打开,半小时内酒店会洗干净送到房间。当然,要干洗的话得另外叫服务,这项是过水烘干的。”

“噢!”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再重复一遍?”

我蹲了下来,先拧开了浴缸水阀:“这样吧,我来帮你弄好,它是自动放水的。”

“那脱下来的衣服是要扔到这里面吗?”我听他这么说,回头看他指哪儿。只见鹤丸国永的里衣已经褪到腰际,上半身一丝不挂。从我这样的角度仰视,更见他身体的瘦削,喉间和锁骨的阴影简直让人移不开眼。而他单手正指向我说的管道,我呼吸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挪动。

此情此景只有庆幸刚才我是蹲着的,不然指不定会一头栽进浴缸里。

“然后呢?”就在我快要成功迈出去的时候,他的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透过浴袍,我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我没有回头:“从袋子里……拿出毛巾。”

“毛巾是……啊,我找到了,”他撕开了包装,“谢谢了。”

“不用……客气。”我向前踏出最后一步,抖抖索索地关上门,然后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审神者!”坐在床沿晃悠双腿的五虎退见我这副狼狈模样,连忙跑到我身边,想拉我起来,我摆摆手示意他没事儿。正在这时,我听到身后的门被打开了,鹤丸国永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个小管子是用来去除污渍的,对吧?”

怔怔地望着我身后的五虎退“啊”了一声,我无暇细想这幅场景究竟有多糟糕,鸡啄米一样地使劲点头,只希望把涌到脸上的血色全都摇回去。

“噢。”鹤丸国永轻轻一笑,然后把门关上了。我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爬起来,门忽然又打开了:“唉,我说——”

“——你说?”我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颤抖。

“——没事,我就是想吓你一跳。”说完,他关上了门。我立刻从地毯上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转过身,威吓地握起了拳头。然而,还没等我说出种种正义凛然的台词,门又在我眼前被打开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眼睛,一边后退一边声明:“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我知道啊,”鹤丸国永笑着说道,“我又没脱衣服,你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

我将手指分开一个角度,果然,他还好好地穿着里衣。

“好了不逗你了,谢谢你教我怎么用。”他将门轻轻掩上,然后关实。我失魂落魄地看着那抹坏心眼的笑容消失在门缝中,然后一头扎进被子里,不顾五虎退的劝阻,撞了好一会儿枕头。

 

 

五虎退说他不想洗澡,于是在鹤丸国永出来后,我领他到盥洗室让他好好梳洗一番。出来后,斜倚在沙发上的鹤丸国永正在细细验看手里的太刀,我看着他的表情,又想到昨晚见到的他,一时不想开口提那封邮件的事。

不料,他还是比我抢先一步:“你那里有收到新的通知吗,关于那群家伙和付丧神的?”

“没有,”我如实答道,“我想明天去时空管理局里看看,找点线索。”

“我也要去!”五虎退举起手。

我握住他的小手,点了点头:“那当然,我们三个一起去。”

“带上三日月宗近,蜻蛉切,最好加州清光和笑面青江也一起来,”他合上刀鞘,金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我,“两把太刀,一把短刀,一枪一打一脇,你所有能调用的战力已经足够成立一个小队了,可以试试看。”

“这个……不太好吧……”我嗫嚅道,“三日月宗近和笑面青江都是那个大小姐的,就算现在我能指使得动三日月宗近,两天后才能拿到笑面青江呢。加州清光是馆藏主人的,我又请人家帮忙修刀,又要借用,这怎么好意思开口呢。”

鹤丸国永霍然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声音里透着严肃和傲然:“你是我们将来的审神者,是你的刀被历史修正主义者捉去了,你必须要拿出魄力和决心去解决才是。”

“我知道,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这件事的,”我急忙答道,“只是我有些东西不是很明白,你们能不能先告诉我,什么是‘历史修正主义者’?”



第二十六章

 

 

这句话一问出口,我立刻感到房间里谈话氛围的热度下降了至少十度。五虎退怯怯地对我说道:“审神者,他们是凭着一己私欲想要修改历史的敌人,总是操控暗堕刀穿越时空。在‘那边’我们每天都要搜索和斩杀他们以维持历史的真实,真的没想到,现世也有他们的踪迹。”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是宿敌咯?”

“确实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上他们,我早就该想到,既然这里有审神者的大本营,就一定也有历史修正主义者的,”尽管身上穿的是白色浴袍,鹤丸国永的神气却好似盛装出阵的将领,“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他们就在这里,一定会预先安排奇袭。真没想到啊,在审神者的老家居然被还对方下了先手。”

被他这么一说,我隐隐地觉得脸上无光,不由得替时空管理局分辨:“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愿意看到,但不也是预料外的吗?我们只要找准方向,集体出动,肯定能救回来的呀。”

五虎退的脸上滑过一丝阴郁,不声不响地揪紧了手边的床单:“其实……我们最害怕的,就是‘救不回来’这件事……”

 

我愣住了,看看他,又看看鹤丸国永,后者点了点头。

 

“‘救不回来’?”我重复了一遍,“怎么可能救不回来?就算召唤你们的审神者候补人数打个对折,还有二十来人呢。这几天不算被淘汰的,再减个一半,十个人,十个人总该有吧?二十把刀十个审神者,时空管理局肯定有外援,当真还带不回两把刀么?”

鹤丸国永听完我的计算后略露了一露笑脸,虽然我感觉纯是被我逗乐的:“不是像你这么算的,带回来两把刀也许很容易,但是关键就在于我们带回来的是什么。”

“是什么?不就是——”我刚想说“刀”字,却瞟到五虎退抱着小老虎的忧郁侧脸。顿时我想到他刚才说过的那句话“他们是凭着一己私欲想要修改历史的敌人,总是操控暗堕刀穿越时空”——等一下,暗堕刀,按照字面意思理解的话,难道——

“——暗堕刀,也就是陷入了历史泥淖的、迷失了本性的刀。历史修正主义者原本就擅长这种引诱和改造。但是,现世里的改写规则应该有所变动,被掳走的那两位倘若没什么执念,肯定没那么轻易就被他们变成同类。”鹤丸国永接了我的话,我看到五虎退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通常情况下,”五虎退的声音很小,“我也是听说的,为了让我们迷失心智,用的都是很可怕很可怕的手段给予折磨……”

一系列片段自我脑海里滑过,我想起了那些梦境,心里发毛。成为审神者后许多事情都不能以常理来揆度,可是,要向鹤丸国永他们说明“我觉得发烧时做的噩梦可能是某种不寻常的暗示”也太羞耻了。

鹤丸国永坐到他身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不一定。如果真的是想用暗堕的手段来促使付丧神效忠,大概是先给予无限的幸福假象,再让我们相信那就是真实吧。”

 

相比五虎退的揣测,我觉得好像还是鹤丸国永说的这种情况更难应付。我不知道付丧神的心理是什么样的,但是,人有的时候面对困境,反而会迸发出极为坚强的意志力和斗志。

 

事不宜迟,越快越好,我迅速规划好了行程:“今晚我们去接蜻蛉切和加州清光,我马上就给大小姐写邮件,请她叫拍卖师和笑面青江明天去时空管理局等我。不过,首先——”

我坐到五虎退和鹤丸国永中间,拿起腕式电脑举过头顶:“——看小屏幕,好啦。”

“这是做什么呀?”五虎退茫然地问道。

“拍照啊,证明你们是我的刀,发给时空管理局好让他们结工资,不然怎么付住宿费呐?”我一边说,一边将照片加入附件,发了过去,“一会儿我再和三日月宗近合个影。对了,他住哪间房?”

鹤丸国永从白色羽织外套下摸出一张房卡递给我,我看了一眼,这卡片的做工、质感和上面的标号注定了它就是该酒店的顶级套房的钥匙。按理说是应该有虹膜掌纹这些生理性验证手段的,估计是考虑到付丧神身份的特殊,大小姐还是选择了老套的房卡。

 

洗干净的衣服很快就送到门前,穿戴整齐后我们将房间略微收拾了一下,检查有没有遗漏的东西。杂物桶里有许多空水瓶,我瞅了一眼,便将毛巾浴袍的塑料封膜塞了进去。

将三日月宗近带下了楼,我们一行四人到大堂退房,却被告知大小姐已经将我们的房费付清了。而在我用电子钱包支付瓶装饮用水和洗衣费用的时候,发现里面多出一笔让我大吃一惊的数字。虽然来源是经过处理的匿名,汇款名目的“赡养费”三字却是暴露无遗。我细细一想个中含义,抱着肚子差点笑倒。

既然手头宽裕,晚饭自然是不必太过俭省。毕竟鹤丸国永为了我劳心劳力一宿没睡,五虎退和三日月宗近什么都没吃,胃口开始苏醒的我也是饥肠辘辘。我将他们带到酒店的自助餐晚市,大吃特吃了一番。结账时我被告知三日月宗近凭房卡在酒店消费免费,五虎退算作儿童半价。带着被打折的好心情,我领着付丧神们踏上了前往馆藏老人家的路。

 

 

树影婆娑,星光璀璨。仅仅是相隔了几天,再次踏上石阶时,我却已经有了故地重游的感慨之意。还没等我们走到大门拉铃,就已经看到加州清光的半个身子探出门,朝我们这里热切地招手:“我就知道是你们,快进来吧!”

“加州清光,又要打扰你和老爷爷啦!”我加快了脚步,不望回头用眼神催促他们。三日月宗近依旧气定神闲地迈着步子,鹤丸国永对着我微微一笑,示意我自可以先行过去。

走到内屋,除了看上去精神奕奕的蜻蛉切和更加衰老的馆藏主人,我还看到那位文弱的年轻人也坐在桌前。老人家见到我自是满面笑容,我想起拍卖会上一无所得一事,心里堵得慌,但还是将事情掐头去尾地简略叙述了一遍。叙述时加州清光为我们端来了茶,屋子里坐得满满当当。

“这也是命里劫数,咱们强求不得。它们陪了我这么久,也该散的散,离的离了。”他咳了几声,宽慰消沉的我和他的孙子。我难过地看了一眼满脸内疚、伤口还没好透的青年,点了点头。

蜻蛉切双手伏在地上,毕恭毕敬地说道:“主人,您经历甚多,一切都好吧?”

“嗯,我一切都好。”幸好在场的都知道审神者和付丧神是怎么一回事,不用我再费心解释。

 

只是,该如何开口向老人借用加州清光的事呢?他帮了我这么多,我要是再夺走他视为“孙子”的人的话……

“对了,对了,遗嘱的事,”馆藏老人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三声桌子,“家里人都在这儿呢。我走了以后,加州清光,你说过是想跟谁来着的呀?”

“啊?!”我一惊。对面的青年推了推眼镜,慢慢解释道:“今天爷爷叫律师过来,把遗嘱订好了。加州清光是自由的,爷爷不想把他作为一把刀带到坟里去;我虽然是名正言顺的遗产继承者,但我们都将他看成是一个‘人’。所以,他的去留由他自己定。”

“噢!所以呢?他要跟谁——”我顺口问了下去,鹤丸国永用胳膊肘轻轻顶了我一下。

我登时闭上嘴,看向加州清光。他的脸憋得通红,像是不习惯被大家一起盯着:“我……我……哪里都不去……”

我还在云里雾里之时,察觉到了三日月宗近的目光。他借着茶杯遮挡视线,用藏在袖子里的手指了指他,然后指了指我。我恍然大悟,赶紧双手拍上桌子,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加州清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成为我的刀吧!”

“哼,看在你还是个不错的人选的份上,这个请求倒也可以考虑考虑。”加州清光脸上不安的忸怩神色连同红晕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他特有的得意劲儿。我忍住笑,继续哄道:“我明早还有事,今晚在这里逗留的时间不能过长。要是你决定不了的话,我就……只好抱憾而别了呀。”

“没错加州清光,”鹤丸国永与我一唱一和,“我们审神者的为人你是看在眼里的,为了收集全部的刀,她也非常忙碌。如果你心有另属的话,我们也不强求,就可惜了这份诚挚的邀请。”

“这……”见他犹豫地低下头,我急得朝五虎退和三日月宗近连丢几个眼色。他们心领神会,开始帮着我继续忽悠:

“加州清光我跟你讲,这位审神者待我们可好啦!你一定会很喜欢她的。”

“哈哈哈哈,哎呀,她啊,私下跟我们聊过你,说你很可爱呢。”

 

“够啦!”出乎意料地,他抬起头,挥手打断了我们的迷魂阵,“不要再讲这些有的没的给我听,我不吃这一套。”

除了老实人蜻蛉切一脸啥都没看明白的表情,在座的人皆是一惊。随后,加州清光抱起手臂小声说道:“跟着你是可以的,我……用起来难上手,也很难驾驭。不过!性能绝对是一流的,绝对不比别的刀差,你这家伙可要好好使用我才是……”

“那是一定的!肯定的!”我见他答应了,高兴地坐回了蒲团上。鹤丸国永拍了拍我的背,我转头朝他比了个“V”字胜利手势。

 

 

这时,那名文弱的青年站起来朝我微微欠身:“请问,能和你借个地方说话吗?”



第二十七章

 

 

室内迅速安静了下来。我在肚里搜刮一圈,想不出他和我有过什么特别的交集。既然在公开场合提出、又想避开大家,可见应该是比较要紧的事情。

“可以啊。”我应道。

他抱歉地冲我笑了笑,然后走到我身前准备带路。鹤丸国永跟着我站了起来:“我也去。”

我向他解释道:“鹤丸国永是我的近侍刀,他也参与谈话,可以吗?”

那青年点了点头,表示并不介意。然后我们三人相继走到了竹筒敲石的水塘边,远离了本屋。山里非常安静,这里的住户都是独家独院的平房。为了追求山林隐居的古旧效果,馆藏老人的家和其他人家一样,在屋外没有装很多照明灯。

可喜可贺的是,被我弄坏的篱笆已经修好了,原本放着门板的那个地方重新放上了树篱。看到厂家的工作效率,我就放心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呢?”站在池塘边,我问道。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枚怀表大小的器械放在手心,摁了一下后在手掌上方以光点组合显示出一条信息。接着,他开门见山地抛出疑问:“昨晚我也收到那封邮件,我没和别人提,这是危险的事情吧?之前因为把加州清光转赠给了爷爷,我并没有在时空管理局那里报备过任何资料。我怀疑他们是不是把他误认为被那历史什么者拐去的刀,所以想找你问问。”

我挠挠头,与鹤丸国永对视一眼,然后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真没想到,你还这么关心加州清光。”

“我只是担心爷爷罢了,”他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他经不起噩耗和折腾。”

“我们——”鹤丸国永顿了顿,跟在一道击石声后说了下去,“——确实是要去找历史修正主义者的麻烦,也打算带上加州清光。战斗里难免受伤,这对每一把刀来说是常识。我能保证你的只有尽同伴之责,在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同时守护他,仅此而已。”

“我知道,”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明白。我只想请你们多多担待,不要……不要让我爷爷伤心,他最后的时日不多了。”

我努力打破不知何时起变得沉重的气氛:“放心吧!这次也不一定是九死一生的局面,我会尽我所能去保护所有的刀,你也别想得太坏。还有,时空管理局应该没有误判,毕竟你在登记的时候用的是你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们知道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他刚说完,我的腕式电脑和他的怀表式电脑同时发出一声提示音,新的邮件来了,而且恰恰是时空管理局的。

 

他直接点击阅读,空中的光粒改变了排列的顺序和方向。我读完那段文字后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鹤丸国永的衣袖,这与我们的计划不谋而合。时空管理局召集有意向追索两把被夺走的刀的审神者候选人明天上午十点钟在地上分局集合,届时统一公布详细情报。

“你和笑面青江他们约的几点?”鹤丸国永侧头问道。

“定下的是九点,在管理局门口见,差不多。”我心想没有改时间的必要,毕竟早去比晚去要好些。

“那个,”那位青年忽然朝我鞠了标准的90°躬,“加州清光就托付给你了,我代爷爷谢谢你。”

“不用不用,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我连忙也鞠了一躬。他露出了稍显腼腆的笑容,随后我们三人回到屋内。

 

 

老爷爷和三日月宗近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很是起劲;五虎退、蜻蛉切和加州清光三人也是有说有笑。我与鹤丸国永加入后,鹤丸国永绘声绘色地将笑面青江的事和“现世的奇妙拍卖会”说给他们听。坐了一会儿后,那位年轻人邀我们再留一晚上,说家里空房多,这里离时空管理局也近些。旁边的加州清光在一边帮腔,张罗着要为我们整理客房。

“真是不好意思……”我再三谢过,应承了下来。老人家一边呵呵地笑着一边咳嗽,他的孙子扶着爷爷先行回房休息,由加州清光领我们各去各的房间。我等刀们各自安顿下来后才回房,分给我的那一间正是我上次住过的。熟门熟路地在草席上铺开被褥,为屋里已经不存在的红木凳子默哀了三秒后,我便换上睡衣躺下了。

一边记挂着要早起帮加州清光准备早餐,我一边进入了梦乡。不料在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时,却听到走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它由远及近,最后在我的房门前停下了。我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隔着门试探性地问道:“鹤丸国永,是你吗?”

“是的,我正在为你守夜,”他的声音在黑暗里令人非常安心,“这是我作为近侍刀的职责。”

“不用啦,”我抱着膝盖坐在褥子上,打了一个呵欠,“据说山里晚上很冷,你会着凉的,快回去吧。”

“保证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现在历史修正主义者也在蠢蠢欲动,我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他不为所动。

“大家都在这里,不可能会有事的,”我耐心地劝他,“再说,万一有敌人来袭,捉住了我,你们不是还能一起反击还手的么?你不是也琢磨出很多奇袭的法子吗?真的不必由你亲自看着,随便弄几个小陷阱就……”

“审神者,”鹤丸国永这一声称呼比往日严厉得多,我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过来,“现在无论是测度你现在身上的灵力,还是计算你所掌握的刀数,都已经足够让你成为一个引起注意的目标。请你不要把自己的安危当作儿戏,这一点上我是认真的。”

我沮丧地低下了头,门外的鹤丸国永估计已经对我怒目而视了吧。我们互相沉默好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叹了口气:“对不起。”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想拉开那扇门,手却停在了半空,“你真的要在外面呆上一夜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是说,呃,我不是很介意,唉,就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能接受的话,可以……”

 

我说不下去了,羞耻感在吞噬我的内心。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进来”二字说出来。哪怕仅仅是想象他在睡着的我身边安静地坐着,我也做不到。

 

“不用了,”他似是猜到了我的心思,“你只要知道我在这里就行,我不会打扰你的。”

我缩回了手,将自己裹进被子,翻过身背对着那扇推拉门:“晚安,鹤丸国永。”

“晚安。”他身下的地板吱呀了一下,应该是换了个坐姿。我闭上了眼睛,困意上头,慢慢地,我睡着了。

 

 

阳光很强,相当刺眼,我勉强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伴有阵阵蝉鸣的一派盛夏景象。空气里弥漫着乡村土壤和草叶的气息,院子里的呼喝声此起彼伏,我从一群人奋力振臂的阵型中穿过。一个男人坐在简陋的屋子里,见到站在门外的我,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我感到莫名的喜悦,可是当我踏入门内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拔刀,接着冲刺,然后砍下。

“冲田君已经死了。”

借着奔跑的余力我抵到墙壁上,转回身时外面已转变成黄昏。田间行军的人们有说有笑,生火造饭,而我又看到了那个人。他转过脸,似乎是认出了我,我走到他面前,滴着鲜血的刀刃贯穿了他的身体,然后砍掉了他的头颅。

“冲田君已经死了。”

黑夜降临,嘈杂的奔跑声,金属刮刺声和凄厉的叫喊声一道交织成杂乱的背景。我闻到了血腥味,那个男人并没有一分为二,而是虚弱地匍匐在我面前。他的腰间有刀,他在模糊地说着什么。我还在纳闷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身体却不受意识控制地再次挥刀。喷射的血液飞到空中,连创口白骨的连接处我能看得清清楚楚。我的声音被凄厉的哭喊声盖住了,到处都燃起了火焰,宛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让我目瞪口呆。

“冲田君已经死了。”

我用不是我的声音在这样说着,一次又一次,直到天空落下血雨熄灭大火。这雨将我的眼皮黏合,我的心仍在跳动。睁开眼睛后我看到了脚下的累累白骨和血肉没有腐蚀干净的身躯。喜腐食的动物在撕咬和夺食,我感到恐慌,可是却抬脚向前走去。这些死去的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我手里的刀在低语,我意识到这里的每一具尸体都是这具身体的主人造就的。手里的刀仍在絮絮不休,起初那声音轻如耳语,之后便响若洪钟。我跪在这血肉的泥淖里,期盼头顶阴霾里并不会出现的光明。

我忽然从这具身体里被赶了出来,于是我看到满身是鲜血的一个少年站在身前。他的眼睛明亮奇特,呆滞地擎着刀,朝我劈头砍了下来。在我尖叫前成山的尸骨便将我淹没,腐烂或新鲜的肉块落到我的脸上,关节摩擦的咔哒咔哒的声音都汇成了一句话——

 

——冲田君已经死了。

 

 

我拼命地尖叫起来,直到我真正睁开眼睛挣脱梦魇。我的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冷汗,喘息了许久才平静下来。鹤丸国永跪在我身后反握住我的小臂,大概是不让我在梦中发狂伤到自己;加州清光站在门口,脸上一片惨白,浑身都在颤抖。

 

 

 

第二十八章

 

 

“我……对不起,我做了噩梦。”我动了动手臂,示意鹤丸国永放开我。

被惊动的付丧神不止他们二人,透过空隙,我看到五虎退,蜻蛉切和三日月宗近都在站在门外。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就此散去。终于,加州清光开口了,话里带着颤音:“审神者,你刚才一直在喊的,是不是……冲田君,已经……”

“‘死了’,”我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对不起,这让你很不安吧。”

 

在馆藏主人家翻阅那两本资料的时候我看过加州清光的介绍,对那位史称薄幸的天才剑客冲田总司并不是一无所知。

 

“我只是……”加州清光咚地一声跪坐到我身前,“您做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梦!请告诉我啊!”

我坐直了身子,鹤丸国永依旧扶着我,那些历历在目的景象回想起来只有无限的可怖。我盯着他赤色的盛满焦虑的双眼,努力地复述梦境:“我看到了很多人,又有白天又有黑夜,场景变换得很多也很快。梦里面有个人一直在说这句话,一直在用刀杀同样的一个人。先是被火烧,然后落了血雨,再后来是尸骨积成了山,我被发现后他要杀我,就醒过来了。”

“那个人是谁,您看清了吗?”加州清光的红指甲掐进了肉里。我摇摇头,表示并不知道。刻在我脑海里的那双眸子清亮而迟滞,我只记得这么多。

靠在门边的五虎退的睡袍拖到了地上,他的声音很小:“会不会是安……”

“不会的!”加州清光胀红了脸,回头吼道,“不可能!”

五虎退后退了一步,像是被吓到了。我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加州清光,这只是梦而已,你别这样鲁莽地对待同伴。”

另一边,三日月宗近轻轻搭上五虎退的肩膀,然后凝视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出一番话:“审神者和刀产生精神共鸣并不是鲜见的事,如果某一把刀产生了这样显著的波动,必定是在放出某种讯号。”

鹤丸国永接道:“比如,在求救,这是刀能给出的最直接的线索。”

我不由自主地松开抓着加州清光的手,之前的那个因为发烧而断断续续的梦又浮了出来。我闭上眼睛努力回忆,总算是抓住了一点残留的痕迹:“今天上午我还做了一个梦,和这个不一样。我梦见有小孩子在黑暗里蜷缩成一团,有人在残酷地折磨他。还有一个人在水里死了,水里有血,不是溺水。我以为是烧糊涂了,就没怎么理会……”

说完后我长长呼出一口气,那感觉恍如再生。在场的付丧神们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蜻蛉切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主人感应到了这么多,想必也很劳累。不如明天得到确切的指示后我们再一起钻研,毕竟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加州清光面如死灰,“你们知道的,我也知道的,被掳走的那两把之一就是……”

“加州清光,”鹤丸国永止住了他的话,然后转向全体,“审神者已经很累了,请各位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集合,切勿迟到。”

 

众刀依言回房休息,加州清光望着我,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倒退着出了房门,关上了推拉门。房间里只剩我与鹤丸国永,我闭目苦思梦里预示的事情,茫然无头绪之时,他轻轻抚上我的额头。

“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也不一定是他们实际经历的,”我能判断出他在选择表述的字句,“只是行为在精神上的投射,可以说是真实的,也可以说是虚幻的。”

“历史修正主义者……真的很过分,”我捂住脸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他手掌的边缘,“他们那么痛苦,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有你能做到的,而且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鹤丸国永安慰道,“比如说,通过感知找到正确的地点给他们以奇袭,使用手上的六把刀组成战力出其不意地攻击他们的大本营,将那两把刀带回来。”

“可我根本就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果敢强大,说不定其他候选人比我更加聪明谨慎,他们可能已经出发去寻找了。如果是被别人救出来的话还好,万一谁都没能把他们带回来,该怎么办呢?”唯有独自面对他时我才敢说出非常气馁的真心话。面对未知的敌人和那些梦中的片段,我确实无计可施。

“看着我,”鹤丸国永将我的手从脸上拿开,我只好望向他,“我一直都相信你会成为我们最后的主人,30106893420。”

“我……”我刚想说出些什么,鹤丸国永便非常轻地环抱住我的身体,柔软的羽织蹭着我胸前和手臂上裸露的皮肤。

“睡吧。”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他看着我躺好,又替我掖上被子,接着转过身去跪坐在我床前,将刀平放在身前,继续履行守夜的职责。

 

 

我比设定的闹钟起得晚了约一刻钟,鹤丸国永已经离开了。换好衣服后我匆匆忙忙赶到厨房,帮加州清光一起准备早餐。他顶着两个黑眼圈,一看就没睡好。

吃完早饭后,我们和馆藏老人与他的孙子道别。为了不让我们这支队伍过于扎眼,鹤丸国永带着蜻蛉切和三日月宗近的本体,我负责拿加州清光和五虎退的本体,其余的付丧神暂时隐退。考虑到今天人多眼杂,我特意向馆藏老人讨了几个狭长的专门用于装刀的布袋,将能套的刀们都套上了。

 

除了拍卖师和笑面青江迟到了约莫十分钟这个小插曲,一切也算是顺利。这一次是所有的审神者候选人都在地上分局集合,应该能看到来自浮空都市的那些审神者们。说到这个,我唯一认得的上层居民——大小姐在简短的回信里说她没空参加,让我自己处理。

今天那位拍卖师穿着鲜艳而不扎眼的小褂子,贴身短裙很是可爱,腿上纹着一套我不曾见过的复杂图案。见我多看了几眼,她大大方方地抬起腿向我展示这新买的纹身贴纸,笑面青江连忙提议我们早些进场。我尽量一一回应她的提问和絮叨,心里却在思考其他的事。

正在我们要进去的时候,笑面青江咳嗽了一声,然后伸出手臂指向百米外的某个不起眼的拐角:“那里有人在窥视我们。之前我以为是其他带着刀审神者要过来,后来察觉到——根本就在那里一动不动啊。”

“是吗?”我们四人一齐盯着那个地方看。很快地,一个穿着兜帽的身影探出了一点点,在发现我们都在看他后,立刻缩了回去。拍卖师啧了一声,带头朝那里走去,笑面青江紧随其后。我和鹤丸国永走在距离他们十来米的地方,以防不测。

 

“小鬼头,你看什么看?这么小就有当痴汉的潜质了吗?”

“放开我——”

“鸣狐和审神者都是正派的人,你这女子怎么能如此呼喝——”

 

我眼看着她拽着一个男孩子的胳膊将他揪了出来,而抱着那个男孩子胳膊一道被带出来的则是一个带着面具的银发少年。不出所料,他的腰间插着一把刀。

“审神者只是不善言辞,安静内向,呜呼!苦也!只能由狐狸我来代为解释啦!”这语调令我大为诧异,想了几秒,才明白这番话是以盘在他颈上的小狐狸的口吻说出。

鹤丸国永向我介绍道:“这是鸣狐,粟田口家的打刀。可惜现在不方便,不然要是把五虎退叫出来,他应该会很开心的。”

“你还嘴硬,偷偷摸摸地躲在这里偷看我们干嘛?你说话呀,怎么说不出理由来了?”拍卖师在言语上一点都不饶人。笑面青江在一边劝解,她没有理会。

“我……”那位审神者候补一看就很木讷,一副压根没和女生说过话的架势,更别说应对靠嘴皮吃饭的拍卖师的攻势。他穿着老式夹克和宽宽松松的运动裤,带着一副口罩,个子不高还驼着背。我看着觉得有些可怜,忍不住上前一步想替他说情:“算了算了……”

“狐狸我忍不住要生气了,都说了审神者只是内向少语,你何苦纠缠不清?再不放开他,休怪鸣狐无礼!”只见那被晾在一边的鸣狐将手伸向腰间的刀。我急忙喝止,鹤丸国永应声插到他们中间:“慢!”

终于双方都愿意停下来听我一言,我连忙转移话题:“我们这是在时空管理局门口,闹起来也不好看。再说,我们还是快点进去吧,这都九点半了。”

“哼。”笑面青江半哄半拉,她总算是将此事放下,与我一起返回。我长出一口气,回头看了看那个心有余悸站在原地的男孩和扶着他的鸣狐,为这对组合耸了耸肩。尖细的声音顺风飘来:“狐狸以为,鸣狐跟他们对上手还是会吃亏的。鹤丸国永是太刀,笑面青江虽是脇差,他们身边还有其他……”

 

 

完成了身份检查,安全检查和携带刀登记等诸多手续后,我们被引到一间圆桌会议室。桌子中央摆着一沓注明了“仅供取阅,严禁外带”的纸质资料,笑面青江伸手拿了两份,分别递给拍卖师和我。

入座后我顾不得去看其他的审神者候补,立刻翻开了第一页,那上面白底黑字写着我们最想要的信息:

 

解救目标:大和守安定,小夜左文字

敌方身份:历史修正主义者

阵营地点:地下都市C区(暂定)

失联时间:一周

其他情报:暂无



第二十九章

 

 

“小夜左文字,一花短刀,左文字家的孩子;大和守安定,二花打刀,加州清光的同僚。”鹤丸国永站在我身后,他的声音冷静干练。

我从未去过地下都市,受制于要求苛刻的财产证明,家里一直没有办理过通行证。好在第二页就是标了圈的平面地图,但是我也只能对着这标注干瞪眼,还是摸不清具体位置在哪里。

资料不厚,也就四页,第三页是战略分析和战术建议,包括对方可能的驻扎人数不超过二十人、有很大概率使用热武器、刀以付丧神身份活动并遵守他们的命令等等;第四页是他们二人的彩色图像和成功后的包括获得新刀在内的种种奖励。我拿着两张正脸画像和自己梦里的比了又比,最后只能默默叹息。

 

没有刀装,也几乎没有再次修理的机会。赢这两把刀不是难事,但关键就在于历史修正主义者们的实力。翻完全部后我只觉得内心沉甸甸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我抬起头,拍卖师正靠在椅背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地下都市的那张地图。见我读完了,她指着模糊的某一点故作神秘地打了个响指:“这边没印出来的其实是家特别棒的小酒店。要是你愿意,我带你去尝尝他们家的水果甜酒。”

“你对地下都市很熟吗?”我看看坐在她身边椅子上的笑面青江,又看看她。

“说不上熟,一个月也就逛个三四次吧,下面总归不太安全。”说到后半句时她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我没和她绕弯子,省去了你来我往的客套话:“如果你和我一起去并且愿意做个尽职尽责的向导的话,笑面青江可以多陪你三天。”

“五天。”她熟练地换上一副面具一样的笑容,迅速坐直了身体。

“最多四天。今天你既然赴约,就已经被大小姐算成额外的一天,相当于一共多给了你五天。”我清楚她随时以欺诈师自居,如果不是突发事件,表现出的面孔多半是有目的性和预谋性的。哪怕明知是毫无根据的揣测,我也得把她的每一个举动都看成是为她自己加筹码的伏笔。

“风险很大呀。”她啧了一声。

“那也是你口说无凭。”我保持淡定,心里知道她说的一点都没错。地下都市的名声并不好,如果说浮空都市精英荟萃,那么聚集在那里的是另一种意味的“上流人士”。很多堕落刺激、耸人听闻的传说发源都带着它的影子,我认识的不少人都把它的黑暗一面夸大成见不得光的人间地狱。

见她不作声,我转而观察起其他的审神者候补:既有跟我一样自己坐在位子上研读、付丧神站立在身后的,也有和自己的刀坐在一起研究的,更有独自一人前来并未让付丧神现形的。我们的加入其实也引起了一些小骚动,到现在都不止一个人盯着我和鹤丸国永手里的黑布袋子若有所思地看,还有与自己的刀窃窃私语确认我方身份的。

“鹤丸国永,”我直起身子侧过头,他立刻将耳朵凑到我唇边,“你跟我说说这些刀。”

 

近期里可能也没什么机会互相认识或战斗,我只是想多了解一点将来可能会成为对手的人。

 

鹤丸国永快速而清楚地按照从左到右的顺时针顺序一一解说下来,吐出的气激得我的耳朵痒痒的:“左前方坐在那位梳辫子的女审神者边上的是压切长谷部,打刀;旁边的男审神者身后站着的是短刀秋田藤四郎和太刀同田贯正国;没有的暂时略过;略过;坐在那位女士腿上的是萤丸大太刀,应该这间房间里现形的付丧神中对我们单体威胁度最高的;略过;在那边晃来晃去的是浦岛虎徹,脇差,虎徹家的老三。”

“怎么没看到鸣狐和他的主人?”我刚说完,身边的门就被推开了。那个少年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一看到我和拍卖师坐在靠近门口的位子,他脚下磕绊了一下,忙转身找了在角落的座位远远地坐下了。鸣狐紧紧跟在他身后,也不多看我们一眼,我打心眼里觉得这对怕生的审神者和打刀真是相性极佳。

“这不就来了么?”鹤丸国永轻轻一笑,随即正色叮嘱道,“这里的刀太多,隐藏气息也很方便,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数目倒也可以勉强预估,只是不那么准罢了。我看基本都藏了留了一手,不算没来的,”一旁的笑面青江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这份资料说有约十来把刀因为各种问题没有被召唤成功,留在了时空管理局,准备作为这次的奖励,所以很可能会有想扩充实力再去挑战敌人的人来提前找麻烦。当然,正常人一般都会选择保存战力,毕竟是在现世,刀装和身体都是消耗品,对吧?”

“唉……”不提还好,一提我立刻想了起来,鹤丸国永,蜻蛉切和三日月宗近的刀装都在战斗里耗光了,这可是大大的不妙。

这时候又进来一位审神者候补,他身后跟着一位皮肤特别黑的付丧神。和全场的人不同,他拿了一份资料后就靠墙站着,既不说话也不坐下,更不用说和他的刀交流上一句半句。我还没开口,笑面青江就苦笑着摇了摇头:“大俱利伽罗还是这个样子,嘛,也算找到了波长差不多的审神者。”

“大俱利伽罗,太刀,性格如你所见,相当不合群,但本性相当不错。”鹤丸国永在一边补充道。我望着天花板上生硬的装修线条,开始纳闷时空管理局的负责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腕式电脑和其他私人物品在进来的时候都被强行“代为保存”,我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也许是面试时吃了历史修正主义者的亏,今天的安检格外严格,几近苛刻。

 

正在这时,一位穿着整齐的女性走了进来。她长发及肩,气质优雅,站定后双手握在身前,不慌不忙地对我们说道:“请有意向参与此次行动的审神者候补们跟我来,管理局将提供各位必要的协助,包括而不限于各位已经看过的地下都市地图、短期通行证、特别津贴和紧急联络手册。我们强调自愿参加,并不强求。如果有足够的把握或是无意参与,现在就可以离开了,请各位走之前将手中资料留在桌上即可。”

我还真看到有两三个人站了起来,应言而出。无暇理会他们是胸有成竹还是自动弃权,我没有动。她等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才让我们依次列队,带到另一房间办理其他手续。

“你究竟去不去地下都市呀?”趁我们跟在队尾晃悠,拍卖师问道。

我没有把话说死:“大概吧,再看看。对了,如果抛开我的因素,你想和笑面青江去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拒绝了:“我才不要呢,没事跑去触霉头吗?其他的刀又满足不了我。”

“可是那两把被掳走的刀,”我盯着她的眼睛,脚下没停,“大和守安定和小夜左文字,你不觉得很可怜吗?他们那么痛苦,你怎么还能如此心安理得地说出这种话?”

她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我,鹤丸国永搭上我的肩膀:“审神者,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和付丧神共鸣,这位候选人的灵力并不如你。”

“呃……好吧,”我挠了挠头,“对不起,我以为大家都知道呢。”

“什么,原来这一位的精神力都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了吗?”笑面青江看上去一脸惊讶。我既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承认,心里有点骄傲,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反正你们在说什么我也不懂咯。”拍卖师耸了耸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再理我们三人,直到出了时空管理局才渐渐消气,主动与我们说话。

 

 

一个月内可以自由出入地下都市的临时通行证已经和身份卡号码绑定,完成了注册和激活;联络方式也都输入了腕式电脑;特别津贴发放到位;详细的地图也握在手中。我想跟爸爸妈妈说一声,左思右想后还是放弃了,我不能让他们过于记挂我的安危。

至于加州清光,鹤丸国永建议我先缓缓,不要立刻跟他说明一切。回到本体内的付丧神对外界情况的感知极为有限,他还不知道此事。我可以单独循序渐进地告知,但不要在外面直接和他说起确认的目标就是大和守安定与小夜左文字。

在我们四人统一口径后我叫出了付丧神们,找了一间还算不错的餐厅,八人边吃午饭边聊接下来的计划。为了那额外的四天,拍卖师还是答应了我的条件,同意陪我去地下都市一探究竟。

“07101174197。”在我要求互留身份号码时,她倒是很爽快地立刻就报出一串数字。我输入后给她发送消息,却显示传送失败查无此人。

“啊抱歉抱歉,我给说成拒绝别人时常用的那个了,”拍卖师呷了一口鸡尾酒,“07101974174,这次肯定对。”

我怀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这回倒是真对了。07101974174左腕上手镯样式的电脑发出轻轻的提示音,点开后,屏幕上果然是我的留言。

“诶?我以为你会匿名呢,3010——没想到你很够朋友啊。”我没告诉她我无法匿名发送是因为我的电脑型号太旧,就这么糊弄过去了。也许是想表示一下友谊,在结账的时候,她坚持要和我一人一半。

 

“走吧!去商业街买衣服!”走出餐厅后她兴致勃勃地牵起我的手,我一脸迷糊地看着她,闹不清这时候去那里是要干嘛。

看到我的表情,她停下了脚步,将我从头打量到脚,又一一看过付丧神们:“3010,你该不会这样就领着他们去地下都市当招摇过市的靶子吧?这么些帅哥在身边简直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好歹也变个装啊?”




第三十章

 

 

“那……为什么是去商业街?”我印象里的变装主要来自电影和小说,大多数情况下是去某个说着黑话的黑店,买几张人脸面具,再化上一个连亲生爹妈都认不出的妆。

“不去那里买衣服,那你要去哪里啊?”07101974174睁圆了眼睛望着我,“走啦,我包你不吃亏。”

“钱倒不是问题——”我下意识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两点了。来回一趟一个下午都要搭进去,恐怕要拖到晚上才能进地下都市。现在本来就是分秒必争的准备阶段,这样也太随意了些。

“喂,难道你不想看看他们换一身衣服的样子吗?”她忽然故作神秘,凑到我耳边如是说道。

 

我一愣,还是打算询问一下付丧神们的意见,于是拖着她折回他们身边。也许是看出了我脸上犹豫不定的神色,他们默契地停止了闲聊,齐刷刷地望向我。作为近侍刀的鹤丸国永开口询问:“审神者,有什么事吗?”

“啊大家都知道我们要去地下都市,对吧,”我略不自然地说道,“考虑到是‘潜入’,我想带你们去置办一些新衣服。虽然你们现在看上去也不是很怪,但是地下都市毕竟比不得地上,对方又是历史修正主义者,可能会提前掌握一些外貌上的资料——”

“可如果我们都化进本体里,就可以避免被认出来了呀。”五虎退说道。

我拍了一下手:“这的确是个好方法,但是也会有要你们出面的场合对不对?虽然对方肯定会从是否携带刀来辨别付丧神,换衣服可能也没什么实际意义,不过,在普通的侦查和移动时还是需要的。这可能会耗费一点时间。你们觉得怎么样?”

“所以我们是要去万屋吗?”加州清光很感兴趣地问道。

“也可以这么说,是专门卖衣服的万屋。”笑面青江一副对现代社会很熟悉的样子,有劳他的解释,我也就不用再多问一遭。我们一圈人站在这里本身就很惹人注意,要是被听到在说奇怪的话,说不定会被当成什么不好的街头团体。

 

“那,你们是怎么想的呢?”

“你来决定就好,审神者。”鹤丸国永说道。

我看看他们,又望望在一边等着我做决定的07101974174,心中的天平还是向“去”的一侧倾斜了。一边自嘲终于还是没能战胜想看他们换一身装束的诱惑。我一边请她带路。

 

目标店铺离餐馆并不算远,我认得这是一家著名的连锁成衣贩售店,价格低廉,种类多样。07101974174一进门就将我们拉到试衣间,这个时间点人不多,我们可以从容挑选,避开他人的目光。

“鹤丸国永……鹤丸国永……好的挑完了,你去试试看吧。”穿梭过一排排货架的她拿来一堆黑色衣服,悉数塞到他怀里。

“装在盒子里突然拿出来送给我,这才比较好吧?”鹤丸国永在接过的时候经过我的时候在嘟囔这句话。我叫住了他,一本正经地告诉他,现世的衣服只有试过才知道合不合身,万一大小松紧有差池,还得换码。

替他带上试衣间的门后,我坐在临近试衣区的沙发上休息。不知怎地,明明只是等他换个衣服,我却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07101974174趁这个时候又为三日月宗近选好了一套,将衣物堆放到他怀中,将他推进试衣间。我自知审美品味并不如人,站在旁边看她打点一切,没有冲上去指手画脚帮倒忙。

 

刷啦一声,试衣间的自动门打开了,鹤丸国永换好了衣服。我先看到的是他迈出的腿和半截刀,然后是全身。他穿着贴身的黑色皮衣,脚上的高帮皮鞋油光锃亮。举手投足之间肘关节处和膝关节处的褶皱不仅不显得紧绷,反而形成漂亮的纹路。修长的脖子和银白色的发丝在黑色皮革的衬托下突出而不突兀,拉链悬在胸肌喉下三寸,脖颈间金色的挂饰没有解下。黑与白、紧束与雍容互相转换的陌生感让他看上去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我望着走到身前的鹤丸国永,除了傻笑以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样啊?”07101974174在我肩头敲了一记,我连连点头:“真棒,非常棒,眼光很好!”

“那我也给你选一套搭配的。”她将替蜻蛉切选好的服饰递了过去,转头跟我说道。

“我就不必了。”我连忙说道。

“没事,反正你先看着,觉得哪个人的风格入眼,我帮你配一套适合你穿的。”她朝我眨巴了下眼睛,又拉着加州清光和五虎退去选购。笑面青江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她的背影。

“我以为穿这一身出来,铁定会把你吓一跳呢。”鹤丸国永单手擎着太刀,活动了一下手臂。

我摇摇晃晃地转过身,看向镜子里的他:“嗯,我是挺惊讶的。”

“真的?”他问了一句,也看向了镜子,正好对上了镜中的我的目光。

“那还有假。你换下来的衣服还在里面吧?我帮你收拾。”说着我打开了空试衣间的门,将他原先的衣物放到衣物篮里抱了出来。残留的体温还在上面,我只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又是一声开门声,三日月宗近走了出来。他身着米色上衣,搭配黑色长裤,腰间是一条银扣皮带。单薄的仅作为装饰用的黛色风衣完全敞开,齐脚踝的靴子上挂着金属装饰,每走一步就有轻微的叮铃声响。他手里拿着一条米色长纱围巾,笑着对我说道:“我不太擅长穿衣打扮,审神者,你帮我系一下吧?”

我依言走过去,拿起围巾两端,先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其实我也不太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我就开始了。”

“哈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他笑得很是爽朗。我深吸一口气,将围巾松松垮垮地绕过三日月宗近的脖子,调整了一下首尾长度,看上去居然还不错。他伸手理了理身上的褶皱,因为身高和身材的缘故,那件风衣穿在外面并不显得累赘,而且滑落时能极好地衬出手腕的线条。

“你可以……照个镜子,看一下效果。”我小声说道。三日月宗近没有看镜子,只是笑吟吟地望着我。抑制住澎湃的心跳,我抬高腕式电脑,鼓足勇气拍下数张他的正面和侧面照片。

“你这是干嘛?”我回头,07101974174已经替加州清光和五虎退选好了各自的衣服,鹤丸国永和笑面青江一起坐在沙发上,等我们弄完。

“发给大小姐看看。”我郑重其事地写下邮件标题“无人时打开”,然后将一溜图片全拖进了附件,点击发送。

 

等了一会儿,她没回信,倒是蜻蛉切先出来了。和众人的休闲风格不同,07101974174替他选的是正统的西服套装:白衬衫,黑外套,黑墨镜,与瞳色发色相撞的玫红黑条纹领带。这一身简简单单地就将他硬朗刚强的一面衬托到了极致。等我收拾出三日月宗近的衣物,他已经将自己的衣服依样放入衣物筐中。

“主人,我们原本的衣服要怎样处理呢?”他谨慎地问道。

“这你放心,肯定不会扔掉的,”我连忙解释道,“我的想法是穿着这身走,再随身带上你们原来的衣服。”

蜻蛉切点了点头,我叫他加入沙发上的等待大军,还有两位没有换好。07101974174正卖力地将各种东西堆到笑面青江怀里,粗粗一看,单是上衣就扔了五六件。

 

五分钟后,五虎退穿着米黄色立领衬衫和连体的深蓝色背带裤出现了。他戴着一顶水磨蓝帆布帽子,裤腿卷得很高,鞋袜因为搭配合适就没换下。自觉地抱着脱下的黑色制服站在我们面前的五虎退腼腆地笑了笑,我忍不住双手捧脸,和07101974174同时喊出“好可爱”三个字。而正在这时,我看到加州清光扒着门沿露出小半边脸,像是不敢出来似的。

见他一脸又想让我们看到、又担心自己的模样,我忍不住开始逗他:“加州清光,你还没穿好吗?大家都在等你,快让我们看看你的新衣服啊。”

“我知道啦!”他有些急躁地跺了跺脚,然后小步挪了出来。黑白条纹相间的大V字领毛线开衫让他的锁骨一览无遗,下半身是特意做旧水洗的牛仔长裤,配红白双色板鞋。我刚想夸上一两句,07101974174抱着手臂问道:“诶,我给你挑的那个项圈呢?那可是点睛之笔啊。”

“我不带这玩意儿——”加州清光垂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手腕上挂着一个镶有铜质装饰物的暗红色皮质项圈。

“——看上去超可爱,很适合你。”我比了比他眼睛的色彩。

“真的?”他一脸不相信地看着我。

“真的,”我走到他身边,“我帮你带上吧,你自己看看?”

他很顺从地低下了头,我摸索着扣上了项圈,然后帮他把颈后的头发理顺。面对镜子里的自己,加州清光左看右看,甚是满意。忽然,他醒悟到我们所有人都在忍着笑看他,顿时身体一僵,脸色霎时间变得绯红。

 

“嘿,喂,3010,”07101974174打发笑面青江去换了衣服,笑吟吟地靠在沙发中央,“你最中意哪个人啊?帮你挑完后我们得快点赶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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