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间

第二章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如同丧钟奏鸣，小狐丸几乎是立刻拿起书包从后门冲出了教室，然后被等在门口的三日月宗近捉个正着。看到哥哥那非常认真的脸色和拐着他的臂膀向体育馆走去的锐不可当的气势，他觉得自己正在被拖入万丈深渊。

“我真的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做出了最后的努力。三日月宗近不听则已，一听整个脸都冻住了：“但是他对你有。”

他一时语塞，确实没办法解释这种从天而降的单相思从何而来。虽然昨晚已经各种各样赌咒发誓，他在三日月宗的房间里一番折腾，从心路历程解剖到共同爱好然后得出了鹤丸国永和他绝对不可能喜欢彼此的结论。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三日月宗近将目光投向了书桌上被合法没收并占有的那封情书。小狐丸最后被撵出了卧室，三日月宗近用的是“我要学习”这种很烂的、连想都懒得想的假借口。

“你这又是何苦呢！”体育馆很快就近在眼前，在刷学生证进去时，小狐丸忍不住看向了身边线条刚硬表情肃然的狱警。三日月宗近抿了抿嘴唇，并不说话，将他押了进去。

 

今天是体育部各个社团的休息日，管理员随时都会过来清场。篮球场上只有两个违规的学生——鹤丸国永运球小跑到烛台切光忠身前，一个假动作突入到他身后，想要投篮时球却被他利用身高优势盖下了。很快他就又从烛台切光忠手里截了回来，绕远后投了一记漂亮的空心三分球。

球网利落地跳荡了几下，并没有跳起来拦它的烛台切光忠看着那优美的弧线吹了声口哨，然后目光忽然定格在了他们俩的身后。保持着投球姿势的鹤丸国永瞥到了他的神情，于是放下手臂转身去看门口。小狐丸和三日月宗近已经站到了篮球场的边界上，他们如约来了。

“我去趟洗手间。”烛台切光忠想溜。鹤丸国永扑到他身前一把扭过，让他面对着他们，继而在他背到背后的手腕上面无表情地揪了一把。他“噫”了一声，尽管他的个子比鹤丸国永要高，碰到这种自己理亏的事却是没法反抗。鹤丸国永小声问道：“你都记住了吗？”

“嗯。”烛台切光忠萎靡地看向三条家的两兄弟。他的目光掠过了脸上同样有着一丝微妙不自然的小狐丸，内心狂呼自己其实一万个不愿意这么做。他没料到对面也来了两个人，而可以确定的是，三日月宗近的出现会让鹤丸国永装硬到底。

四人机械而沉闷带走向对方，三日月宗近挽着小狐丸的胳膊，鹤丸国永扭着烛台切光忠的手腕。面隔两三米远站定时，烛台切光忠和小狐丸同时深吸了一口气：

 

“我……”

“我……”

 

“你先说。”烛台切光忠谦让道。

“不不不，你们先来。”小狐丸推辞了。这时他感到三日月宗近的目光在脸上剜过，咬了咬牙：“我接受！”

鹤丸国永看着他，想开口解释其实不是这样。然而只见三日月宗近叹了口气，望向了自己：“他接受你的表白。”

一时间四人无话，鹤丸国永鼓足勇气瞄了一眼三日月宗近的脸，握着烛台切光忠的手又加上了一点力气。他“啊”了一声，然后忍痛说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小狐丸。”

“等等……”小狐丸见应声的人是烛台切光忠，有些懵了。三日月宗近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很快就又合上了。烛台切光忠露出了很勉强的难看笑容：“看来昨天的事有些混乱……我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是这样的，昨天我把一封告白信给了小狐丸——”

三日月宗近让自己的书包滑下肩膀，单手从里面取出了那封情书。鹤丸国永一见是他拿出来的，连忙低下了头。脸颊瞬间烧得滚烫，一想到他已经看过，还认为这是自己写给其他人的，他只觉得耳朵里面有风声呼啸。

“——那封情书是我拜托鹤丸写的，署名是他一时兴起签的，”烛台切光忠硬着头皮说着没人会信的谎言，他看着面前的小狐丸，“我确实是想向你表白，写成后太兴奋了所以拿回来后忘了擦掉。你该不会觉得是鹤丸在向你告白，所以才答应下来了吧？”

小狐丸的嘴几乎张成了“O”型，他立刻闭上了，摇了摇头。然后听到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响了起来：“不会的，他早就明白是你的表白，毕竟是你亲手交给他的。”

“就是说啊，怎么可能是我哥哥的呢！他——”还想再说的时候，手上传来的一阵掐让他及时闭上了嘴。鹤丸国永拍了拍弟弟的背：“事情就是这样，真是不好意思，我给光忠、也给小狐丸你添麻烦了。”

“不要紧，没什么麻烦的，他正好也给了自己真心的回应，是不是？”三日月宗近自然而然地代为回答，小狐丸以一种被背叛的表情看着他，他坦然地接受了弟弟质询的目光。

“这样的话确实值得庆贺，喜欢彼此并且正确传达到了，没造成什么更大的误会。”烛台切光忠侧头看向了如是说着的鹤丸国永，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不让自己咳嗽出声。鹤丸国永转过脸，兄弟俩面对面：“光忠，我很高兴你和自己喜欢的人明确了心意。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约会？”

“约会这种事情——就不要，拿到，台面上来说，好吗？哥哥！”烛台切光忠将另一只手背到身后，狠狠在鹤丸国永的手腕上随着断句掐了几道。

“你们是未成年，如果要约会的话，需要监护人陪同。如果爸爸妈妈他们没时间的话，我会陪你去的。”三日月宗近一本正经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我记得你好像也没到进行成年礼的年纪啊？”小狐丸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这时只看到对面的鹤丸国永点了点头：“说得对，对弟弟们的感情生活，果然还是应该多关心一点。”

烛台切光忠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段话：“鹤丸国永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你管过我什么？从来都是我在操心小俱利、小贞和你——你就是最让人头疼的那个！”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的肩膀都在抽搐，烛台切光忠咬住了嘴唇的内侧，狠狠在手上回敬了过去。三日月宗近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心平气和地说道：“那么交换一下电话号码吧，方便联系。”

“好啊。”鹤丸国永在烛台切光忠钢铁一般的钳击里面不改色，报出了自己的号码。不一会儿，裤子里的手机就传出了简讯送达的提示音。三日月宗近说道：“已经发过去了。”

“我有个问题，这种情况下不应该是我们两个互相留——”想要故意抬杠的意图被三日月宗近近乎恐怖的高压瞪视湮灭，小狐丸的内心在悲叹自己的反抗再次扑街。然而在转头看向对面的瞬间，他确信自己看到三日月宗近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斯文：“谢谢，今天晚上能再联系吗？”

“可以啊，又没什么事，反正一直到周末都有空。”鹤丸国永回答道。烛台切光忠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他觉得一道无形的气场将他们分隔成了正常人区域和不正常区域，而那不正常的一块里分明涌动着某种意味不明的粉红气息。

“那就这周末好了，”三日月宗近说完后看向了小狐丸，“你愿意和烛台切光忠去看电影吗？”

 

 

如果那时候说“不愿意”，一定会被当场扔出体育馆的。

烛台切光忠看着手机上的这条信息，不由得笑了出来。躺在沙发上看漫画的太鼓钟贞宗看着对着手机笑出声的他，问道：“你在看什么，给男朋友的短讯？”

“什么啊，我哪里有男朋友，别听鹤丸国永在那里瞎说，”烛台切光忠打趣道，“做戏而已啦，追我的人那么多呢。”

“噢——”太鼓钟贞宗应了一声，又沉浸在了漫画的世界里。这时鹤丸国永一手一套衣服从房间里冲出来：“快帮我看一下，这两套搭配起来哪套比较好？”

“都很烂。”烛台切光忠做出仔细审视的模样，几秒钟后断言道。

“别捣乱，快点！莺丸投左边一票，髭切投右边一票，就差你了。”鹤丸国永皱起了眉头。

“你可以叫膝丸也来参考一下嘛。”他抱起了手臂。

“他审美太周正了，这种场合不合适。”鹤丸国永飞快地说道。

“嗨呀，我来！”太鼓钟贞宗转过头，仔细地看了一分钟，“左边的帽子加上右边的上衣，裤子换成宽边牛仔裤，鞋子就穿你那双棕色小牛皮的。”

鹤丸国永的脑海里根据他输入的信息生成了一副画面，那配装几乎让眼前一黑。他忍住了咆哮的冲动，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继续捣鼓。太鼓钟贞宗眨了眨眼睛，坐了起来：“怎么，他回去按我说的试了？”

“你就别掺和了，他不到明天最后一刻肯定决定不下来，只要在临走前随便让他穿上一套就行。”烛台切光忠一边输入短讯，一边答道。

“什么呀……诶对了，我还没问呢，你们明天出去干嘛？”他补充了一句，“你跟他一起的么，怎么这么淡定啊？”

烛台切光忠从茶几边上拿起一块曲奇，扔进了嘴里：“我是去真的看电影，他是去和男朋友约会，不一样的。”

“哈？他也有男朋友？”太鼓钟贞宗耸了耸肩。大人的世界过于复杂，于是他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漫画上。小狐丸的回复一会儿就过来了，烛台切光忠咽下了饼干碎屑，瞄向了手机屏幕。

 

 

周六的电影院门前熙熙攘攘，小狐丸背着单肩包，里面装着他和三日月宗近的东西。白色的长发束成一束，露出了一边装饰用的耳钉。他嚼着口香糖，相当轻松地看着一边度秒如年的兄长。今天早上出门之前他终于拦下了想喷发胶的三日月宗近，花费的力气不亚于说服他不要第一次约会就买花束。

“看电影，吃饭，送回家——”三日月宗近望着他，重复了一遍今天的流程。小狐丸吹破了一个泡泡，点了点头。这时他看了一眼远方，伸出手招了招：“啊，他们到了。”

第一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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