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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江山有病我有药》(古风玄幻,丹药拟人,第六至十章)

本篇全文完结于bai熊yue读,今晚17:00第二部《江山有病,药不能停》在bai熊yue读开文~


第六章

 

小道姑早已顾不得那两只妖魔在说些什么,只是盯着地上的灰烬簌簌发抖,师父的教诲如同雷鸣一般贯彻耳边。纵然脚上已经自由,她也不敢向外奔逃——二妖正堵在门口。与此同时,她的余光瞥到了跪在地上正向那个“九灵”虔诚跪拜的狐狸精。失去了树枝的支撑,她又软倒在地,这次索性就跪下了。她的尾巴僵直地覆在背上,低着头一动不动。而周围的其他妖怪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有对自己还挺客气的、被叫作“聚花”的男子还在微笑,似乎与那个“九灵”也是旧识。

“——你就不能敛起一些气势么?阿媚都被你吓成这样了。”朝元抱着双臂朝他笑道。九灵的目光落到了狐狸精的身上:“哦?”

“不,不是的,和九灵大人无关,”她连忙摇头,“我……我只是……修为不够,我只是……”

她似乎是感到难以继续说下去,只是深深地伏下了身体。一头垂顺光亮的青丝分作几缕垂到了地上,那双水盈盈的眼睛不敢朝他看上半分。朝元啧了一下嘴,既像是嘟囔又像是打趣:“你啊,真是改不了本性。”

聚花走到阿媚身旁,伸手扶起了她。她满面通红,脚步虚浮,跟在聚花身后的樟柳二女继而一边迎上一个,帮着将她牢牢扶稳。那琴妖向门口方向躬身行礼后又坐了下去,在意图抚琴助兴时向被琴弦缚住的小道姑看了一眼。浅茶色的长袖一拂,银色的坚硬细弦便自动收了回来。而她也顾不得去摆弄被勒出血痕的手腕,只是很小声地念着金光神咒,可惜全然念得颠三倒四,不成气势。

 

“师父……”眼巴巴地向旁边的桃木剑看去,然而小道姑心中也不认为自己会胜过面前的这只千年妖魔。偏偏这时她听到了他针对自己的提问:“这是谁?”

“噢,她啊,”作答的还是与自己结下梁子的朝元,她心中呜呼一声,朝远离他们的地方退了一步,“她应该是隔壁山上挂单的道士,似乎以为我是妖邪之流。不仅在下午冲撞了我,现在还想来收了我呢。”

她听到他将事情全盘都说了出来,心里忽然释然了许多,凭借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倒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紧张不已。

心里多了一种莫名的轻松,小道姑鼓足勇气,看向了那只道行甚高的妖怪,只见他也是幻化作了成年男子的模样。细眉长眼,衣着雍容,神情冷淡。乌黑的头发束在一枚白玉环中,身上衣饰严整肃然,只有腰间挂了一枚不知道刻了什么字的玉佩。他从头到脚都在给人一种清冷不可逼视的压迫感,目光即便挨着,也只想移开——好在他也没看着自己。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也是冷冷的,就好像天生的不带表情。

“话是这么说,不过啊,这个小道姑还是挺有意思的,”朝元摸了一下鼻子,忽然笑出了声,“千年——那什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她道术粗疏,带的符果真是也都是挺灵的,还真让她给说中了。你不就是一千年以上的么?”

九灵不答,只是望向了走上前来的聚花,对其他的妖怪们看也不看:“龙飞这次不来了。”

聚花叹了口气:“多好的小酌机会,他怎么就又避而不现呢。我时常觉得,如此乱世,你我本身就……平日里还是多聚一聚的好,像他那般拘谨,终究是要将这关系生分了去。”

尽管嘴上这般说着,他眉眼里的表情始终不焦不躁,一副平和的模样。九灵略垂下眼睛,睫毛纤长,脸部的轮廓如同冰冷的玉石一般精致刚硬。阿媚偷偷抬眼瞧了他几回,始终不见他目光流转,复又转开脸,几度欲言又止。

 

正在众人沉默之时,忽然间只听得室内一阵腾挪之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小道姑闪身溜到太师椅后,举起那把被丢在上面的桃木剑,用颤抖的声音开口了:“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妖……妖怪……”

狐狸精她是认得的,两个树妖也是一望即知的事,至于那个弹琴的——她不去深想,如今最挂心的是面前这三个一看身份便显然高于它们的家伙,从名字来听一定是化名。她只见朝元望着自己一个劲儿地笑;聚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九灵压根没有理她,而是转身对聚花说道:“我有事与你说。”

“什么事?”出声询问的并非聚花,而是朝元,他装出了些不满的模样,却还是轻笑着说道,“需要你偷偷与他讲,连我都不能知道么?”

聚花抽出腰间扇子,在他的左肩头轻敲一记:“你留在这里跟他们喝酒谈笑,不比我们两个对面枯坐舒服快活得多?记着留几道好菜。”

“说的也是。”于是他便不再追问,目送两人出门。而一边的小道姑见自己被忽略到如此程度,已是气得胸口发闷。好在强敌一口气便去了两个,然而在场的妖怪都是刚刚才技压一头的。

 

待得他俩一走,屋子里的气氛登时松快了许多。七弦琴琴声铮铮,小道姑知那琴师看似只是一弱冠少年模样,心知其实际上的年纪一定要比自己大上许多。不过粗粗听完半句调子,她倒发觉他的琴技也着实差劲。

阿媚快步走到门口,借着掩门的时节又恋恋不舍地瞧了两人的背影一眼,慢慢关上了门。樟树精重重地坐到了凳子上,长长舒出一口气。从她的小披风里爬出一只全身疙瘩、仅能看出四肢躯干的巴掌大的木精,她挠了挠它,一双杏眼觑向那小道姑:“你胆子可真大,居然当面称九灵大人是——”

“‘千年老妖怪’。”朝元接得一本正经,然后回到桌边坐下。没了那两个人,他看上去也更加随意了些,给自己倒了壶酒,复又笑了起来:“我是记得他的辅料里确实用了几味千年药材的,嗯,这个外号好极了,‘千年老妖怪’,哈哈哈哈哈哈,‘千年老妖怪’——”

“朝元大人快歇手,我来给你倒酒。”阿媚嗔道,半真半假地不许他再叫。柳树精微微一笑,说道:“阿媚姐姐,你现在可精神起来了。”

“就算不是妖怪,也有千年的道行啊,总该不是人吧?!”小道姑抓紧了手里的剑,掏出符咒便要施法。阿媚瞧了她一眼,换了副表情,悠悠说道:“我们自然不是人,小姑娘,你这是捉妖闯进妖窝了。”

“但是啊,妖也分妖道的。”樟树精笑眯眯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并没有喝上半口。她们虽坐在桌边,却只有朝元一人在吃菜喝酒。

“那边是小七,本体是七弦琴,你也晓得了他的厉害;这二位是樟儿和柳儿,你也应该知道她们都是树木的百年精魅;至于我呢,你都叫出来名字了,”阿媚吐字清晰,琥珀色的眼睛一闪一闪,身后的大尾巴蓬松得让人忍不住想去摸上一摸,“至于朝元大人、聚花大人和九灵大人,还有未至的龙飞大人,他们都是天地间的异材炼出的丹药,感应阴阳二气后化出了人形。这是天生的灵通,与我们这种修炼吐纳、采补固元的完全是两种路数。你可知道了?”

 

 

 

第七章

 

她听着那狐狸精一一自报家门,默不作声,心里却在紧张地思考这话是真是假。见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小七冷哼一声。她浑身一颤,立刻朝着他举起了桃木剑:“你想干什么?”

“装腔作势。”小七的指尖在弦上捋过,落到琴尾的焦痕上,话语里充满了不屑。阿媚只是笑吟吟地盯着她:“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小姑娘,你好像很有来头的样子?既偷了朝元大人的衣服,又敢冲九灵大人嚷嚷,报一下名号怎样?我们说话总不能直直地‘你’来‘你’去——”

听到此处她心里登时雪亮,冷笑一声,捏着符箓傲然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想要了我的名字施法咒我,那是肯定不成的,我——”

“谁说要用名字咒你了,”樟儿逗着木精,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那还要雕小人儿,刺精血,套问你的生成八字,我懒得动弹——别的不说,就是白白浪费我一块好木头,我还心疼呢!”

小道姑一听对方公然将自己贬得这样低,不由得皱起眉头,愤然说道:“你这妖怪也太放肆!我自从入了师门以来,修道筑基这么久从没听过这种话,你晓得个什么?就算你们有法子咒我,我无名无姓,大号无名氏,你能怎生作怪?真当我怕了你吗?”

“哎哟哟,原来是自小修道的无姑娘呀,”阿媚双手拢在了一起笑嘻嘻地说道,“这通威风耍得好——”

“——好熟练。”朝元咽下一筷子鱼肉,笑着接口。

 

那小道姑被一通抢白,发怒也不是,忍气也不是。这时柳儿款款站了起来:“你们就别闹了,赶紧送客吧。言语上调笑左右都是占个便宜,她这番苦头也吃着了,我看也不会再有下次。总不能教她在这里杵到聚花大人和九灵大人回来?那成何体统。今天的小聚总不能让她生生搅了去……”

她一面说,一面用袖子拢住杯盘,阿媚她们瞧得真切;而一旁坐着的朝元只是盯着小道姑从头看到脚,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她虎着脸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你几岁了?”他问道。

“十五,怎么啦?”她心想自己反正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是什么,也不怕人施展夺心摄魂法套问了去。师父说父母将她送到山门前的时候自己还是一个不足周岁的婴儿,身上只裹了一个破布襁褓,也没个信物或字条,压根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时所生。当时大家都估摸着是养不起孩子的夫妇偷偷送了过来,但时下又连着闹天灾,寻常人家填饱肚子已是不易。除去那些心术不正另有所图的,哪里再肯白白养育一个素无瓜葛的婴孩?既是找不着愿意收养的人家,又见这女婴着实可怜可爱,便一人省下一口粮,凑合凑合拉扯大了。

这无名的小道姑自小在道观长大,因为没有生辰八字,小时候在推算命盘和占紫微斗数时都困难重重。不过她师父也能从她的面相和手相上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断言是天赋异禀,命数奇异。干脆不赐其名,于是上上下下叫她“无名氏”。

朝元一手摸着下巴,眼睛斜睨着她:“才十五岁啊……果真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可不是么。”小七抚了几下琴。小道姑不服至极,她心中十分恼火,但也只得暂时忍耐。虽然知道正邪不两立、邪不胜正,心心念念地想着如何将它们收服与一网打尽,她也明白两边实力相差实在太悬殊。可是这样的隐忍却换来了樟儿的打趣:“要说到年纪,百年修为能让我们化为人形。但是啊,就算是给她加上一百年的修行,也没我们来得——”

“好——了——都不要闹了,”柳儿站了起来,“无姑娘,我们不为难你,但你也不要闹得太过。我们几个呢,不比丹药化形的各位大人修为深厚,不过在附近算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相识一场,闹成这样也不太好收场。不如你坐下来用点饭菜,就这么揭过去吧。”

 

桌上的菜肴十分精致,鱼肉菜蔬、瓜果点心摆满了一桌。虽然成色比往年丰足的时候打了些折扣,依旧很丰盛。她探头瞧了一眼,无不比自己往日在道观里吃得要强。朝元又吃得斯文讲究,看上去倒像是没怎样动过。阿媚让出了位置,笑眯眯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见状她冷哼了一声:“哼!你以为我会上你们的当吗!这些菜里一定加了东西,不是毒药,就是毒蛊,要么就是……”

朝元听她说得义愤填膺,不由得笑了:“是么?那可不巧,这些还真都全被我吃过了。”

樟儿替朝元用勺子舀了一勺银鱼蛋羹,他道了声谢便从她手里接过,趁着热吸了一小口。小道姑看得真切,此时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她还没用晚饭。

一定是阴谋,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早就听说妖邪们的旁门左道多得很,诡计多端;面前的这些家伙一定不安好心。别说是真诚地邀她吃饭,没准就是让她放下戒心的手段。她想掉头就走,然而琴师小指一勾,七根弦齐刷刷飞出,封住了木门。

她一惊,心道对方终于露出了真面目,随即双手执起符箓,口中念起法咒,正待向那七弦琴妖招呼过去。见两人就要战起来,柳儿十指一挥,指尖延展出的坚韧的柳条齐刷刷破空向那些符咒刺去;与此同时,阿媚跳到中间,狐尾一扫,将小道姑手中木剑逼开。樟儿挡在小七面前,朝元却是直接上前反剪了小道姑的双臂,将其禁锢在背后。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结束,他看着手中不断挣扎的她,正色说道:“无姑娘,你看我洗澡,偷我衣服,闯入酒宴,我都可以当你是不懂事混闹,没人真心跟你计较;但要认真出手伤人的话,是不是也太霸道了一点?”

“有的,有人真心计较。”阿媚笑着向小道姑眨了眨眼睛,种下了魅术。霎时间她的眼神就散了,精气神就如同被无声无息地夺走了一般。朝元看着她无神的侧脸,对阿媚劝道:“好了好了,她才多大?你还真上用了这个——”

“还不是因为心上人被叫了‘千年老妖怪’,”樟儿笑嘻嘻地说着,倒也不怕被朝元听见。她们知他性子开朗,脾气和善,又不搬弄是非,若是换了心思细腻的聚花,或者是冷若冰霜的九灵,再借一个胆子也不敢这样造次。

 

此时小道姑却是浑浑噩噩,丹田七窍里蕴着一股浊气,好在灵台清明尚有一线苦苦支撑。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嘴唇的内侧,痛得“呀”得叫出了声,恢复了神智。阿媚顺势也就将法力收起,半扶半推着精疲力竭的小道姑坐到桌边:“坐下吧,不要动手,和和气气的多好。”

“谁听你的鬼话!”她想推开她握着自己胳膊的手,奈何掰不开。阿媚笑了笑,伸手探到她背后的包裹里,轻轻巧巧地绕过那逸散着丝丝法力的卷轴,摸出了她存放干粮的布兜。她将它放到桌上打开,里面还剩两个窝头。那小道姑见她这样自来熟,不由得恼了:“喂!”

“这里的食物都是好的,我们不吃,是因为修行辟谷,不能食用五谷杂粮。好意请你吃顿消解梁子的便饭而已,你就别闹别扭了。”她的手指绞过秀发。

“但是聚花大人他们就不用遵守这条戒律,天生的人身人形,可厉害了。”柳儿站了起来,拿起朝元的汤碗替他盛了一碗山菌仔鸡清汤,鲜美的味道浓香扑鼻。小道姑见她们说得真诚,朝元看起来又吃得那么香甜,于是默默看向在满桌菜色前相形见绌的两只窝头。

忽然,她劈手夺过柳儿手里端给朝元的汤,重重顿到了自己面前。汁水溅出几滴,落到了桌面上:“我喝碗汤就够了,吃我自己的窝头就好。”

不等他们答话,那小道姑一手捏着符纸,另一手捏诀,将它浸入那汤里。汤水清澈,符纸也没什么异样,并无妖气妖力存于其中。见状,她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将碗推得离自己近了一些。

“慢着,这碗……这碗是朝元大人用过了的,男女授受不亲,你可得换一只才对,”柳儿偏头看向了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小道姑,脸上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难道说,你早就对他心有所属,所以才抢着用?”

 

 

 

第八章

 

被几次如是调笑,小道姑听得多了,不由得撇了撇嘴,脸上摆出了一副着实懒得反驳的表情。对这些妖怪们的胡搅蛮缠,她已决定一律无视。倒是朝元这边装着瑟缩了一下,说道:“我哪里敢被她看上,惹她发了脾气,五雷法轰将下来也是够难受一阵子的。”

这句话惹出一片低低的笑声,说完后,朝元笑着转向她,隔着三个位置说道:“把碗还我,你就拿那套新的用吧,今天有一个人不来。”

一旁伴奏的琴声十分嘶哑难听,调子古怪,令人不禁牙酸。小七浑然不觉,仍在自得其乐地弹着琴,倒也没人说他。见汤没问题,小道姑便将它倒进一边没人用过的碗具里。阿媚笑吟吟地从她手里双手接过朝元的碗,又重新盛了一碗汤端给他。

 

她并不妄动桌上饭菜,只是就着那碗喷香的热汤啃着杂粮窝头,内心觉得打记忆里就从未喝过这么美味的鲜汤。但是碍于自律的气节和面子,她也不打算喝完再添。可实在舍不得舌头上的鲜味,就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也不往桌上其他菜看。

众妖里唯独朝元与她一桌吃饭,嚼着嚼着,他便觉得甚不自在起来。瞥了小道姑几眼,他终于说道:“你不吃其他东西么?”

“我早说过,喝碗汤就好。”她如是说道,乌溜溜的眸子朝他瞧去,用舌头舔去了嘴角的窝头粉粒。

樟儿的眼睛在两人中间一转,笑眯眯地说道:“朝元大人,你就别惦记无姑娘的吃食了,她心里还与我们生分着。这也算是‘主随客便’嘛,她爱吃些什么,就让她自个儿享用。”

“那是,我确实也不敢多用的,”她口齿伶俐地接道,打算在言语上扳回一招,“妖魔之属最喜在人吃下去的食物里做手脚。什么泥土蚯蚓,青蛙烂草,法术变一变那就是美酒佳肴。拌着虫卵、毒蛊跟咒符吃进去以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一辈子的傀儡。我师父收拾过善于使这种迷魂心法的鬼怪,在路边支起食摊儿,专拿坟里嚼死人肉的蛆虫化作面粮酒肉哄来往行人吃下。然后就是作怪捣鼓,大开口索要钱粮祭祀……”

朝元听得喉间一梗,樟儿柳儿嘻嘻笑着并不说话,小七的琴声强了好些,像是要压住她一般。阿媚的舌尖贴着牙齿,发出嘶嘶的声音。见他们都被自己镇住,小道姑心下得意了几分,连忙又暗自整肃了表情:“就算你们在汤里下东西,我已经用符咒净化过,不怕你们捣鬼。就算这汤实际上是腐尸化的脓——”

“快别说了!”朝元脸色微变,看向喝了一半的汤碗。见他这般失态,她的脸上绽出得意的微笑,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加持了几层咒法,也逃不出我的眼睛。”

“这炖汤的材料是上好的山珍菌子,我自个儿摘下来晾干的;用的野鸡也是阿媚亲手抓的,今天送到这里的厨房里仔细交待过,看着他们入锅。朝元大人,你可别把这玩笑混说的话往心里去。”柳儿连忙说道。

“原来这顿招待累得你们这般辛苦……多谢,多谢,”朝元一边念叨,一边又一气将半碗汤喝干,然后望向了桌子中央的磨砂瓦罐,“剩下的我就给聚花和九灵他们俩留着吧。”

“倒也不辛苦,虽然现在食材难寻了一些。灾兽出没的地方虽然不好进了,我们还是能搞到一些新鲜玩意儿的。”阿媚说道。

小道姑默不作声,她虽深入简出,每日除了学道修炼外也就洒扫收拾,做些杂务,但也深知近些年道观外的日子并不好过。连着几年庄家收成持续走低,不是大旱,就是大涝,眼下这桌菜已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珍馐美味。而最难熬的却还不是饥荒,她听师父常说近年天地阴阳之气不定,瘟疫灾劫化作灾兽四处作乱。

被灾兽之气侵袭的人体内的清浊二气也跟着失调紊乱,先是发烧,再是昏迷。紧接着就是水米不进,阴阳失调。若是以正确的药石之引对上病症慢慢调理,十个里面能好上三四个已是不错;若是碰上庸医,或者对调和药理功夫欠缺的普通大夫,那也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一家家一村村因为灾兽而死光的不计其数,各地百姓早就夜不出户。请不起能人异士前来坐镇整治、又闹灾兽闹得特别凶的地方,也就慢慢萧条败落了下去。

小道姑学识有限,加上年龄小,还未能随师父下山驱赶灾兽。但听得多了,内心也生出了行使义举的向往。师父和师兄师姐他们是如何受到尊敬爱戴,被保护的村子城镇是如何感恩戴德——这类的故事她听得耳朵都要起了老茧,心里总是羡慕得不行,暗想为何替天行道的主角不是自己。

这次偷偷下山,她也是一心一意想着要做出一番大事:救天下于水火之中,凭一己之力平定灾兽之难——但是正事还没做,就先跟一群乱七八糟的妖魔坐一桌吃饭拉起了关系,这也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正出着神,只见阿媚咕咚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柳儿弯腰去拉,她的腰肢却使不上半点力。朝元叹了口气,刚想再凝聚灵力渡给她,被阿媚喝止住了:“朝元大人不必如此!我……我慢慢起来就是。”

“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喝完最后一口汤,小道姑好奇地问道。

“九灵——也就是你口里的‘千年老妖怪’——在炼成出丹的时候吸收了大量月阴之力。阿媚的本体是狐狸,生性为阴,受不起的,”朝元解释道,“我和他相反,吸收的是日之精华,可以帮她一些。”

“这不成的!”她大声说道,“你……你要是用这种方法,一个控制不好就会伤着她的根基。书上说过这种——”

“不,我不要紧的,朝元大人很是仔细,我自己也有分寸。”阿媚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身子骨一直在颤抖。小道姑还想说些什么,门便被聚花推开了。九灵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脸上依旧是一副冷淡模样。阿媚瞧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柳儿樟儿和小七都站了起来,一时就只有小道姑与朝元坐着。朝元抱着双臂问道:“都说完了?”

“那是,”聚花微微一笑,转向了樟儿柳儿她们,“我俩小酌了几杯,这里可安排了歇息的地方?”

“有的,我们就在这酒楼的后院里安排了一处。”樟儿点了点头。

见没有人理会朝元“好啊,你们俩瞒着我喝闷酒”的嘀咕,小道姑心里不禁偷偷一乐。估摸着时间不早,她对着众妖说道:“谢谢款待,前面的事就此一笔勾销。人妖殊途,我就此别过了。”

说完她略一点头,便拿起自己的桃木剑出了还未关上的门。一路上她走得飞快,只觉得心跳得极快,着实难以相信自己竟然轻轻松松地就逃出了这妖怪窝。眼下她想着得赶紧回去向师父报告此事,末了再做出来救世的打算。

 

“无姑娘——”她刚出了酒楼,身后就响起呼唤声。回头一看,跟上来的是娇娇滴滴的柳儿。她一身翠绿的衫子,迈着小碎步,行动时袅娜娉婷,勾得前后左右许多人都在看她。

“干嘛?”小道姑的手搭上了腰间的桃木剑,知是拦路的来了,不等她走近便抿唇问道。

“天色这么晚了,你何不留下来休息一夜?”她笑吟吟地说道。小道姑皱起了眉头,并不回答,转头便走。

“无姑娘,你慢些。”柳儿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她。她想拂开,然而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迎合着她的手臂。即便是想转身躲开,也只一动不动任由她拉着。她悚然大惊,冷汗顿时渗出后背,一种身不由己的无力感顿时泛出。

那树妖的脸上笑意盈盈,小巧的红润嘴唇翕动着,声音柔美甜腻:“今晚夜深了,万一你碰到灾兽怎么办?就先别走了吧。再说,我们还有事要拜托姑娘你呢。”

 

 

第九章

 

小道姑只觉得额头上冷汗涔涔落下,她心知是着了对方的道儿,不禁又气又急。奈何目前连小指头都无法动上半下,只得干瞪眼。好在她心眼松动,发觉自己口还能言。正待要呼喊起来时,柳儿的纤纤尾指便点到了她的喉间,却装作是在替她整理道袍的样子:“莫急莫慌,仔细惊扰了别人。你们修道的向来对我们成见极重,他们这些食客可比不得你,放他们安安静静吃顿好饭罢。”

一席话说得她心下踌躇起来,她叹了口气,明白自己即便喊了人来,也无法对付这些妖怪的法术。她皱起眉头,换上一副表情面对着柳儿:“你们究竟要我做什么?”

“你随我来就知道了。”娇滴滴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柳儿翩然转身,拉着小道姑的手穿过酒楼大堂,走向专供客人歇宿的后院。她步履轻盈,身姿优美,一边走,一边笑靥盈盈地与小道姑说笑:赞她单纯可爱,夸她衣饰耐看,还特意拿她的簪子出来说了一通好话。

 

这无名氏乃是修道之人,自然将这些都当做耳旁风。她听得云里雾里,只觉面前的妖怪心思可疑;但是又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只是暗地里蹊跷了一路。两人出了屏风便来到了后院,庭院楼阁分划得井井有条,夜空之下月色朗然。东南西北分布着树丛假山,池塘长廊;小合院一样的住房精致安静,仅仅从外面看便知道费用不菲。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花香,她朝一边的花圃看去,里面种着一水儿夜来香。

负责守夜的小厮坐在后院里剔牙,柳儿只朝他一笑,便将他的七魂勾去六魄,嘿嘿地朝两人点头哈腰。小道姑别开脸,心里鄙夷起那副样子,然后便被柳儿双手推到一旁的长廊。两人顺着走了一段,拐了几个弯,终于来到了一间房里。

“哎呀,可算来了。”坐在桌边的阿媚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毛茸茸的尾巴没有收进裙子里。樟儿斜躺在一边的竹榻上,心不在焉地用手指逗弄着面前的木精。小七、朝元、聚花和九灵他们并不在这间屋子里,小道姑心下警惕,冷冰冰地问道:“你们使出这种手段,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说完后她忽然想起酒宴上阿媚对柳儿樟儿说过的话,放言要将她做成炼丹的鼎炉,好助她们修炼。想起这茬,她的心里便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奈何自己现下只能两手贴在身侧,如同一根木桩般站在那里,连动根小手指都不能,更别说运起道法反抗。樟儿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和颜悦色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无姑娘,你千万别误会。”

“是呀,千万别误会。”阿媚走到她身前上下打量一番,那眼神让她心中一凛:“不要装模作样了!我着了你们的道儿……”

“哎呀无姑娘,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只是怕求你你也未必肯听,所以才用了一些小法术。”柳儿扶着她走到凳子边坐下,好声好气地说着软话。

“你们口口声声有求于我,我人都到了,怎么还不给我解开?”小道姑提高了声音,愤愤地看过三只妖怪。她从头细想了一遍,愤然说道:“我是怎么被你们弄成这样的,什么时候做下的手脚……果然就是那碗汤,对不对?!”

“汤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阿媚绞着自己的头发。她轻咬了一下嘴唇,嘻嘻一笑,并不再说下去。小道姑瞪圆了一双俏眼,便要发作起来。

“无姑娘,你千万别生气,”柳儿微微侧头,“你拿了朝元大人的碗,往汤里扔符测咒测猫腻,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也算着了,那汤确实是好的。但是,我只是在那个没用过的碗里提前落了一点樟柳的木灰,你见汤里没做手脚,就放心地倒进了新碗里。菌子汤炖得细碎,你看不出也尝不出,莫想到其他地方去。”

小道姑听她说得爽快,自己的步步小心确实都被算计到,不免心头火起。可是以见柳儿摆出一副做了错事还带着歉意的模样,却教她连气都撒不出来。她瞪着她半天,见她们还不过来打骂与折磨自己,心下稍微放松了些,然而焦虑感却还是没有消失。

 

一时间屋子里没人说话,还是阿媚开了口:“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请你帮个忙,帮我们和九灵与聚花大人说上几句话。”

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小道姑听得奇怪,疑问不禁脱口而出:“嘿?这真稀奇,有什么话是你们不能当面说的么?”

话一出口她便瞧见阿媚脸上一闪而逝的黯然,她立刻想起了九灵在近处时她那副煎熬的样子,于是话锋一转:“你的体质接近不了他,我是知道的,但柳树精和樟树精也可以代你传话的呀?”

“这不成的,”樟儿叹了口气,“我们也不行……得找个不相干的人。”

小道姑听糊涂了,她不做声,等着她们详细解释。阿媚说道:“我与你拣简要的说几句,你听了也无妨。那三位在隔壁房里的都是几百年乃至千年的灵丹妙药所化人身:九灵大人便是‘九转灵砂丹’,炼制时吸收了月之精华;朝元大人又名‘五气朝元丹’,他是汲取了日之精华;聚花大人的本体是一枚‘三花聚顶丹’。这些丹药你也许会熟悉,倘若常制的话——”

看到小道姑难以置信的眼神她便停下了,悠然道:“这些话都是聚花大人和朝元大人亲口说出来的,我不会骗你。”

“你当我不识丹药?”像是九转灵砂丹、五气朝元丹和三花聚顶丹,都是道观炼丹房里的最常见的丹。她想了半天,着实无法将它们和面前活生生的人联系在一起。在那小厅里她只是一听而过,并没有认真将他们的身份从品种上联系起来。忽然间知道了,反而有一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一直以为能化作人形、甚至像九灵那种千年丹药,一定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罗金丹,万万没想到……

“说来惭愧,我们三个修行甚久,能化为人形,却无法脱胎换骨,终究是妖。无姑娘,你虽然道术微末,但总归是人,又从小学习道法,早就有了筑基之资,和我们不同,”柳儿说得平淡,听上去却别有一番无奈之意,“即便是思念和爱慕,我们也有自己说不出口的苦衷,所以想请你帮忙。”

见她还是如同坠在云里雾里,还是樟儿忍不住说开了大白话:“我和柳儿喜欢聚花大人,阿媚迷恋九灵大人已久。但是因为太熟了,大家拉不下脸去问。你胆子大,又莽撞,很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圆起谎来也方便——所以我们想托你去探探他们的心意。”

小道姑“啊”了一声,错愕地望着她们三人。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片刻后她才哭笑不得地问道:“为了这事,你们就拿术法来魇我?”

 

 

 

第十章

 

柳儿笑着笑着,两道柳叶眉便凝住了,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无姑娘,你年纪小,见识少,果真是一点儿女情思都不懂的。”

小道姑刚想开口,只见樟儿手心里幻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偶小人,雕刻得栩栩如生,鼻子眼睛活脱脱便是自己的模样,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樟儿瞧着无名氏,伸手在那小人儿头顶虚抓一下,将灵力灌入它的头顶。那得了灵气的木头人立刻也如小道姑一般并腿坐下,只是姿势悬空,瞧上去说不出的怪异。

“起。”樟儿两指一动,小道姑却立刻与那小人一道站起。因为动作过于莽撞,起身时身后的凳子都被小腿顶出了一小段去。

“抬。”她对着那小人念道。于是它的木头手臂高高举起,小道姑也刷得举起了手,道袍的宽大袖子落到大臂臂根,露出两根白生生的藕臂。

“妖怪!”她脸色紫胀。已经将她们的符法吃了下去,被如此操纵也只能毫无还手之力。此时她心里已是将那抹了草木灰的碗跟汤水怨了几百遍,又暗恼柳儿使得这等卑鄙心机。正这样思前想后,阿媚走上来用袖子拢了一把她的脸。小道姑登时感到神智变得迷迷糊糊起来,眼神涣散了些许,表情也变得比寻常木讷了许多。

见媚术已然生效,阿媚温言道:“九灵大人生性清高,又与我相冲。我莫说去当面询问,便是挨近也受不住月阴之力。更何况若是触怒了他——你乃外人,他可以不计较;我则是明知故犯,一定会被废了修行、打发入山里去闭关思过。聚花大人生性温柔,早已知樟儿柳儿心中所思,便以兄妹之礼相待。你刚刚说我们有这多道行,其实都是行不通的……”

说罢她微微一笑,媚意动人,小道姑跟着迷迷瞪瞪地点头,内心里一处却在大叫不好。她灵台里尚守着一丝清明,此时猛地一咬舌尖,痛得自己“啊”得一声喊叫,终于将这魅术生生破除了去。阿媚一惊,随即见到她恼怒的神色,不由得以袖掩嘴,吃吃一笑。

 

“你们这些妖怪,究竟要做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自己问去就是了,扯上我做什么!”她说得心头恼火,嗓门也提高了许多。

樟儿见阿媚的术法被小道姑破了去,浅浅地笑了起来,意念暗自凝到手上的木偶人里:“这可怎生是好,还真有两下子呢。”

“这也是我们迫不得已的下策,无姑娘。”柳儿一面说,一面坐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右手两指在自己前额点上引出一缕神识,接着点到小道姑后颈。她只觉得脑中一片激荡,眼前又变得模糊起来,像是被轻纱掩住。柳儿的声音极大地在自己脑海里响起,震得嗡嗡作响,而她的嘴唇却又是跟着那话语做口型,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我只是将心神暂时借住在你的泥丸宫处,决计不会伤你害你。这就走罢——”

分魂与本体的动作一致,柳儿自己的声音与小道姑的合作了一处。她内心惊慌无比,知道自己吃了草木灰,又被她这般俯身,决计难逃一劫。她们口头上说得客气好听,到时候还不知要怎生整治自己。心里正暗暗叫苦,却听到了一声轻喝——

“慢!”阿媚也效仿着柳儿的法子将自己的魂魄分出一缕,注入了她体内。她的声音要跳荡肆意得多,毫无遮拦地说道:“无姑娘,我决计也不愿伤害你……但要是真的能近得了九灵大人的身,那我可管不了这多。不能亲近他一回的话,我是死不下这心的。”

阿媚的声音又与她合到一处,此刻小道姑的表情此时又完全活脱脱成了一个小阿媚。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多了几缕诱惑,眼角唇边的风情和霎起双目的模样与往日决然不同。她依旧是对着空气说出这些话,声音虽是本声,却带上了好几分从来没有的嗲意。

“阿媚,你这急性子也真是……”柳儿的声音里有些责怪之意。小道姑的眉毛微蹙,脸上一副温和的责备表情,嘴唇微微抿着。站在那里的阿媚本尊听罢,嘻嘻一笑,并不回答。于是她的脸立刻又变了一副,嘴边眼中柔美的笑意动人心魄。

 

此时她只能眼睁睁地由着她俩轮流控制自己,心里虽然清明,说出的听到的做出的都非自己所能干预。听到阿媚说完要如何借着自己的躯体亲近那个千年老妖精,她几乎要一个挺挑从椅上跃起,奈何一点都使不出力气。这时一边的樟儿“哼”了一声,自是背过脸去:“你们两个竟如此狡猾。”

“樟儿你莫生气,这位无姑娘是修道之人,天资聪慧。你的神识也可以进来占着,我们挤挤就是。”柳儿与小道姑又同时开口。她又“哼”了一声:“我还要操纵木人防她反噬你们,哪有这么容易。”

阿媚笑着斜瞅着她:“哎哟哟,又来了——‘反正聚花大人一向也嫌我不够温柔乖巧,说我我是天生的阴沉戾气,鬼木之躯,难成正果’——你哪能恁得妄自菲薄?可别忘了聚花大人为了这事有多在乎你,快来!”

一边说着,她一边拉过樟儿,纤纤细指在她两太阳处一引,然后定在小道姑的前额。樟儿似模似样推拒了几句,内心却也窃喜。至此三个妖怪各分了一分幽魂驻守在她身里,她早已急出了一头热汗。柳儿为她揩去汗珠:“无姑娘莫慌,我们这就去了,不会耽误你太久。”

小道姑听她这般一说,心中登时呜呼噫嘻,悲愤莫名,奈何嘴巴紧紧逼着,嗓子眼儿也紧抠着不能发出半点声音。此时只听得樟儿说道:“让我来引她出门罢,阿媚走路过于招摇,柳儿步姿太过纤细。”

“也罢。”阿媚随口答道,然后走到一边开了门。她照例跟着两人重复了对话,此时已是恨不能抄起桃木剑以舌尖血为令,启用道法轰开这几个作怪妖孽在自己身上设下的妖术。她左脚刚踏出门槛,却听柳儿说道“慢着。”

心内高呼她果真最为良善,小道姑将她如何一开始布下草木灰的事忘了个干净。然而接下来听到的却是足以令她晕厥的话语:“万一她暴起伤到了各位大人,未免也太得不偿失。不如先解下她的木剑符箓,再过去吧?”

余下二妖立刻称是,赞她心思细密想得周到。三双六手立刻开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外穿的道袍被解开,乌黑的头发被放下,连裹在发髻里的秘符、小衣里最珍重的保命丹也统统被搜了出来。她羞得满脸通红,心里乱叫乱打乱躲了数回,却对她们三个无计可施。

 

她们替她重新穿上衣服,又松松地挽上头发。阿媚端详着她的小脸,不禁笑道:“放下头发再打理一番,也真是个标致的小美人。可惜啊,可惜。”

“闲话少说,时候也不早了。”樟儿一边催,一边替小道姑系上腰带。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东西都被随手放到床榻上,只能在樟树精的操纵下以自然灵动的姿势向前走去。等到了门前,她已是恨不能就此闭气晕去;但又怕自己本识一晕,当真便宜了那些妖怪,令她们放开胆子胡作非为。

在门上扣了几下,柳儿以她的声音温温柔柔地喊道:“里面有人在吗?”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满面疑惑的朝元拿着一卷书站在门口:“我就说这声音耳熟——小丫头,你不是走了吗?”




第一至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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