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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乱舞] 刀侍(女审神者,正剧,第71~80章)

第一至十章lofter地址:https://haijiandemeng.lofter.com/post/1cb5e02b_6d29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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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至二十章被lofter屏蔽,多次试验后未找出关键字,所以请各位移步晋江。

第二十一章至第三十章lofter地址:https://haijiandemeng.lofter.com/post/1cb5e02b_74ee09d

第三十一章至第三十八章lofter地址:https://haijiandemeng.lofter.com/post/1cb5e02b_8030cbc

第三十九章至第五十章lofter地址:https://haijiandemeng.lofter.com/post/1cb5e02b_8030cc9

第五十一章至第六十章lofter地址:https://haijiandemeng.lofter.com/post/1cb5e02b_81a3b78

第六十一章至第七十章lofter地址:https://haijiandemeng.lofter.com/post/1cb5e02b_81cc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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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看来用不着我再做介绍了。”拉斯维加斯笑了笑。赌桌上人不多,之前竭力怂恿他开局的少女没有露面,可能还在跳舞。

“我们只在今天下午恰好见过一面,”她实话实说,并不打算隐瞒什么,“不过也没这个必要,要开始吗?”

诚如她所说,虽只见过一次,我没有忘记她。和斥退拥堵在我们身边丧失理智的人们时的打扮不同,她穿了一身简单的黑色长裙赴宴,全身上下唯一的首饰是脖子中间一颗不知真假的黑珍珠。在她身后站着的江雪左文字眼观鼻,鼻观心,手里徐徐捻动佛珠。我想叫小夜左文字出来见见兄长,又想起他现在正跟在辉夜姬和三日月宗近身边,于是作罢。

“好啊,请。”拉斯维加斯单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我以为他们要开始正式下注,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不料她却转向了我,用目光示意我坐下:“和你同行的那位也在这儿吧?好家伙,你也真是攀上了一个不得了的靠山和麻烦。”

“呃……是的。”听她这样说我有些微妙地恼火,但还是应了一声。

随即,我又问道:“你没被那群激进派刁难住吧?为什么会来这儿呢?”

她看上去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一言难尽,总之没事。我在这里是因为——”

“——因为她要证明她代表的党派和潜在的恐怖活动无关呐,”笑眯眯的拉斯维加斯摸出一大盒长方形骨牌,将它们挨个码齐放好,“下午的袭击已经定性了,要是晚上接着再出现类似的事情,恐怕就不止是推出一个副代表去担责了吧?”

 

似乎法律上确实是有这样的规定,第一次被查出不法活动的政党若是再被举证一次,直接会被定义为不法组织,勒令解散。她带着洗白嫌疑的目的在此应付万一发生的流血事件,以“受害者”而非“凶手”的面目面对大众。只是我很怀疑这种策略会不会有效,却也不好贸然开口,毕竟我不懂政治。

 

将注意力重新转到她身上,我呼出一口气,准备找点什么聊聊。她坦率地望着我,说道:“你身边的这位不是人类,与江雪左文字一样都是刀灵——付丧神?”

“是啊!”她先我一步提到了刀,这让我立刻紧张了起来,不由得挺直了背。

“我对你的事有所耳闻,是这个家伙告诉我的,”我看了一眼拉斯维加斯,他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她抚上自己的脸颊,她一种奇怪的目光来回审视我,“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希望在谈话结束前,你的刀能尽量保持沉默。”

“可以的。”我答应了,看了鹤丸国永一眼。

然而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却出乎我的意料:“你真的如此热衷于这个最高奖赏不过是一份工作的游戏吗?”

“这不是我在这里第一次听到人说它是‘游戏’。是也好,不是也好,我可是玩得很认真呢。”我望着她的眼睛,毫不退缩。

“不,”她摇了摇头,“不,不。你只是扮演一个自以为有主见的底层棋子,站在你身后的是其他人。以你的年纪,就算他人对你施加巧妙的引导而你也浑然不知……我觉得这很可悲。”

她的影射并不深奥,甚至在她说完这番话后还特意看了一眼坐在远处钢琴前的那位家庭教师。自尊心促使我立刻反驳她的同情:“完全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是凭自己的意志走到这一步的。或许过程里有接受过朋友们的帮助,但也不是你说的那样。”

“朋友?”她像是要笑出来似的,接着立刻捂住了嘴,“抱歉,失态了。请问,你将谁当作你的朋友?那位被吹捧为‘辉夜姬’的女孩么?”

 

我不接口,同时做好了听长篇大论的准备。我一直都知道横亘在我和那位大小姐之间身份和地位的深壑不会彻底消失,甚至也不存在对等的“友谊”。可是,在我心灵深处,总有那一个小角落在固执地坚信她理解我,并且将我当成过平等的朋友。

 

“看你的表情,这些话都是第一次有人和你说,我觉得悲哀,”她的神态非常自然,娓娓道来,“如果没有时空管理局举行的活动,你们终其一生都是两条毫无交集的平行线,你有想过结束后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会变成怎样吗?从为人到兴趣,你们所在的环境已经造就了毫无交集的定势,而且你没有追赶的机会。”

她顿了一下,像是在考虑措辞:“经济决定阶级,父辈的差距让你承担了如此不幸的后果,而这个国家目前还没有改变这种制度的意愿。如果你稍微深入思考或学习,就不会处于这么被动的位置,可是分配给你和你的阶层的受教育机会实在太有限。很大一部分程度上,你的人生仅仅是在以不成为被社会抛弃的那一拨人为目标而努力,我也是那样熬过来的,那种滋味很难受。”

“抱歉,”我打断了她,不知怎地,我竟然有些害怕听到接下的内容,“你究竟想对我说什么呢?”

拉斯维加斯在仔细地听我们说话,尽管他一言不发。

“你具有足够的毅力和坚定的心性,如果用在更恰当的地方,完全能享受到更好的人生。将自己的一切孤注一掷,你有想过你的未来吗?”她淡淡地说道,“成为了审神者又如何?无非是将自己囚禁在变相的牢笼里,将青春的宝贵时间葬送于虚无罢了。战斗,暴力,血腥,光是现实里的残酷事情就已经够多了,竟然还要再延续到另外的空间。你对此毫无感想吗?”

 

不是没有想法,恰恰相反,我的脑海里滑过许多东西:因为这次选拔而暂停的学业,不得已却又实实在在疏远了的家人,数次陷入的险境和泪水汗水滑过脸颊的触感。她说得并无大错,可我也不认为那全是正确的。我心里有种隐隐的危机感,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一旦输在这里,我将丧失支撑到现在的所有信念。

 

“成为审神者战斗是为了守护历史不被肆意修改,让大家都能和平地生活,”我边想边说,语速很慢,“这并非毫无意义。在别人需要我的时候挺身而出,在世界需要被拯救的时候尽力而为,我应该这么做。”

“原来是不成熟的责任感和虚荣心。那么,为了达成自己错误的目的,就算明知道是被利用也在所不惜么?”

“没有,很早以前辉夜姬就告诉过我我是她赢得胜利的筹码,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位置,”我握紧了双拳,将声音压低到不至于传远的程度,“你再怎样费口舌我都不会有所摇摆,我有自己的目标和准则,请便吧。”

骤然间我听到“扑哧”一声笑,拉斯维加斯单手撑着下巴俯在桌子上,饶有兴味地望着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能支撑一个小姑娘这么执着、甚至是盲目呢?金钱?名誉?权力?万能的丘比特才是征服一切的神灵。结束吧,她的心思我们都看得很清楚了。”

 

我疑惑地望着他们,只见她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低声说道:“抱歉,刚才只是和他打了个赌,赌是否能说服你弃权。”

“算双输,不过我猜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拉斯维加斯看上去心情异常爽朗,“我也是受人所托,对不住你咯。”

听完后一股火气直冲上我的脑门,我怒不可遏地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你们居然联合起来这样戏弄我?”

“看开点啦,”他满不在乎地摸了摸下巴,然后转向了鹤丸国永,“现在我对你很感兴趣。你是一把刀,可刚才全程你都目不转睛地在盯着3010,这种目光,啧,难道说……”

我不假思索地伸手按住了鹤丸国永握刀欲拔的那只手,身体的反应快过思想的速度。见状,拉斯维加斯闭口不言,只是神神秘秘地抱着手臂冲我们笑。我无力再跟他们多纠缠,拉着鹤丸国永离开了赌桌。

 

 

他刚刚一直在看我,真的是在看我吗?我一边想,一边走,没注意到鹤丸国永脸上的表情。忽然,他一把拉住我:“刚才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啊?!”我回过神,连忙安抚道,“没关系,没关系……我完全没放心上,已经没关系了!”

“受人所托……这肯定是小狐丸那正主惹出来的事情。”鹤丸国永的声音非常沉静,我却从里面听出了怒意。

“你别生气啊,他们没恶意的。”用连我自己都没说服的话安慰起他,我大概能猜到一点他发怒的缘由,不愿细想,觉得心咚咚得跳得厉害。

“我没有生气,”他将手搭到我的肩膀上,眉间微蹙,“只是对他竟敢如此挑衅你而不快。”

 

这不还是和生气一个意思么?我刚想开口再将话题引开,裙子里的腕式电脑发出一声提示音。就在这时,整个大厅里的灯光熄灭了,仅有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怎么回事?!”紧张地张望四周打量形势,我的眼前只剩一片黑暗,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干扰着我的判断力。还没等我完全适应,我被横抱了起来。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耳边传来鹤丸国永的声音:“你别乱动。”

警报声骤然响起,夹杂了呼痛声和求救声的场景更为混乱。鹤丸国永抱着我在人群里穿梭。我紧紧环住他的脖子,这是我一生中从未体验过的慌乱的十几秒钟。

 

 

传言里的袭击果然成真了,我刚想通这一点,一下子便牵挂起不知身在何处的辉夜姬。在靠近出入口的地方我看到数人摸黑冲进大厅,不断有人呼喝着让周遭冷静下来。




第七十二章

 

 

“不要回头。”

他说出这句话后就以身击退那些奔着她来的匪徒,她急匆匆地摸着墙壁穿越这条偏僻的走廊,身后传来惨叫和刀刃入肉的钝音。

高跟皮鞋在地毯上踏不出声音,她没有将项坠里的便携电脑调到照明模式,以免被当成靶子。然而这样的小心没有为她带来好运,一旁虚掩的门忽然被推开,里面埋伏的人眼疾手快地拽过她的头发捂紧了她的口鼻,以锐器抵着她的背心。

 

被俘获了,被威胁了。

 

陌生人的身上散发出令她作呕的气味,她讨厌这份触及她身体的、带着侵略性的温度。他们至多两三个人,将她制服后就想带着她离开。他还不知道她陷入了这样的危机,不仅仅是因为这掩盖一切的黑暗,还因为专注于战斗的注意力。隔得这样远,她只能隐隐根据明暗色块分辨出他身形的轮廓,发不出声音,动不了手脚,无从让他得知。

 

那是天上的明月,人间的瑰宝,从来不属于她。现在,她就要离他而去了——

 

 

小夜左文字,五虎退。

前期的准备就是为了提防这一刻的来临,她在心里默默念着他们的名字,在腿部用缎带绑着的短刀被敏捷地抽了出来。随即像杀猪一样的嚎叫声几乎震破了她的耳膜,血腥气刺激了在场的所有人。她被扔到了地上,然后忍痛迅速安静地避到了墙角。

她得救了,她没事,只是温热的不属于她的血沾染了她的裙裾。她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看不清袖口是否沾上了赤色。灵活的脚步声和腾挪声伴随着惨叫响起,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备用电源回复、一盏盏明灯重新亮起时,她看到捂着喉咙歪倒在地上扭动的人,鲜血从指缝里汩汩流出,而背靠背立在离她不远处的则是那两个手执短刀的孩子。

她站了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带着他们走到他身边。

 

“没事了,”他转身向她伸出了手,目光极轻地在她身上一掠而过,“闭上眼睛。”

她驯顺地照做了,握住了他的大手,跨过了看不见的被枭首的尸身和被砍碎的肢体。血的气息逐渐远去,当她重新听到鼎沸的人声与欢快的乐曲在耳边响起时,那感觉仿佛幻梦后的重生。

 

 

“灯亮了?!”头顶的吊灯重新发出炫目的光泽,我不由得抬手遮住眉前。醒悟到还被鹤丸国永横抱在半空,我立刻让他放我下来,好在我们身处角落没被很多人看到。我的脸热得简直可以架个煮饭锅,赶紧将念头全部转到辉夜姬他们身上,好让自己不至于失态。

“你没事吧?”他问道。

“没事,”我赶紧从口袋里拿出腕式电脑,“我就是在担心他们会不会碰上危险——”

 

结果是她已经回到了一开始的更衣室。当我带着鹤丸国永匆匆赶去接应的时候,看到守在门外的三位付丧神。五虎退告诉我她进去了好一会儿,还没出来。在我想向她解释女孩子换衣服一般都要精挑细选时门开了,一排女佣鱼贯退出。

“她怎么了?”我见她们不答,闪身用手抵住了门。想跟进来的鹤丸国永被我推了出去,我朝他使了个眼色,拉着三日月宗近走进了房间。

辉夜姬穿着贴身白色背心和小灯笼裤,抱着膝盖坐在大大的床上,脸埋在手臂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地上,床单上,柜子里……到处都扔着非常精致漂亮的衣服,乍一看竟然都没地方落脚。我蹲下去将面前的东西统统挪开,好不容易理出一条供我和三日月宗近勉强能走的路。等走近了她一看,整间屋子里唯一端端正正摆好的衣饰就是放在她面前的那套十二单。

“你怎么了?”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于是在问过她后转向三日月宗近,“刚才是不是……”

“没有,”她抬起头,吸了一下鼻子,“没有,你不要多心。我找不到合适的衣服穿才向她们发脾气,是我不好。”

“这套不行吗?”我指着她费尽心思订做的、视若珍宝的衣服。三日月宗近饶有兴味地盯着看了它许久。

“行啊,很行,我没说不行,”她眼眶泛红,“我不想穿。”

“既然做了那就穿上吧!”我将手在身上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拎起那套看上去非常复杂的衣物,灵机一动,想起宫司教我穿肌襦袢的事,“你是不是不会穿?没关系,有三日月宗近在这里,他会教你——”

“——够了。”辉夜姬的脸变得很苍白,她制止了我继续说下去。我明显能察觉到她想装出命令的姿态,而实际上却更像是哀求。

 

我摸不清她在想什么,也许三日月宗近知道,可他不会直接告诉我。

 

“今天是第十八天,还有……两个星期都不到。”她望着我的眼睛。

我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在这种场合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剥去高傲的面具,她也只是一个还没我大的小女孩。正当我想安慰她的时候,三日月宗近从我手里取过衣服,一层层抖开察看:“你不适合穿全套,身子骨受不了这份重量,也未必习惯。我会指导你的下人怎样帮你穿戴打扮,叫她们回来,替你更衣。”

我望望他,又望望她,只见那小小的头颅缓缓点了点,接着我就走出房门,叫女佣们进去。我不愿打扰他们的相处,带着其余付丧神回到了舞厅。转了一圈我都没再找到江雪左文字和他的主人,在替小夜左文字感到可惜的同时也惋惜自己没及时提出战斗的事。好在马可·奥勒留和那位女士还留在这里,接下来只要等辉夜姬到场引见就万事顺利了。

引着饥肠辘辘的短刀们到了食物区,五虎退捧着小碟子让我看做得和真花一模一样的糖果,小夜左文字闷闷地吃着精美得让人不忍下口的点心。我远远地看着萤丸同他的主人朝我们这边走来,低声让鹤丸国永跟上我迎接他们。那位女士和气地邀请我们去她那里聊聊,转达了这是马可·奥勒留的意思。

 

要去吗?还是再等等?她站在那里,分明就是等我立刻做出决定的意思。我和鹤丸国永对视一眼,跟着他们走到舞厅另一边设置的沙龙区。他一个人占着一张桌子,嘴角含笑,风度翩翩,见我们来了,简单而不失庄重地打了招呼。我想到了今晚他让拉斯维加斯针对我的那场赌博,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好感度在上升后立即回跌到了及格线水准。

单刀直入,速战速决。我想好后没有在场面话上多费任何口舌:“请问你是小狐丸的主人吗?”

“是的,”他承认了,“我只有这一把,其他所有的刀都是老师的。抱歉,我也是才了解到你并不喜欢别人的试探,这样直截了当的谈话或许更适合我们。”

我愣了一下,嘟囔了一句“你说得对”后就没词了。鹤丸国永适时加入了谈话,想必是看穿了我已经软化下来的心态:“既然这样那就好开口了,现在就定下决斗的条件吧,我的主人要从你手里赢走它。”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分钟,我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心里盘算会是怎样的苛刻要求。可是,他再度开口时说出的话却让我错愕不已,甚至怀疑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没问题,受到这样的挑战我很荣幸。请听好,我的条件是:与你共舞一曲。愿意赏光吗,美丽的3010小姐?”

 

错觉,一定是错觉,我怎么可能会被除了我的刀以外的人邀舞呢?一定是客套的社交辞令蒙蔽了我的判断力,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觉得他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这种邀请肯定是圈套,我应该——

 

然而有一个人比我的反应要快得多,鹤丸国永立刻干脆地回绝了他:“不行。”

“我是在向她提出邀请,你……”他没说完,鹤丸国永的声音再次盖过了他:“我说了,不行。”

“鹤丸……国永?”我小声喊他的名字,他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怒意,抬起一只手示意我保持安静。马可·奥勒留举起双手,试图平息他的怒火:“总得让她本人来决定是否接受吧?”

“她是我的舞伴,你休想从我身边夺走她。”听完这句宣告后忍不住用手掐住大腿,我生怕我一个忍不住就要尖叫着笑出来。拼命地用牙齿咬住嘴唇,回忆种种悲伤的事情,在大腿变紫以前我总算是没有惊喜地跳起来抱住他。狂喜以后的疑虑随之而来,我想到了唾手可得却又要失之交臂的小狐丸,有些不甘心。

“我的主人是审神者,给我记住,她理应得到你的尊重而不是嘲弄。”鹤丸国永留下了这句话后不再言语。我望着仍是一脸微笑的马可·奥勒留,匆匆为我们的失礼道歉:“承蒙您的好意,这次实在无法答应……”

“没关系,”他沉稳地答道,“之前我也有不周到的地方。作为补偿,请接纳小狐丸作为礼物吧。”

 

诶?

 

我惊讶地望着他,一时想不出除了“谢谢”以外还有什么可以说的。有一个人的影子在脑内一闪而过,我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说道:“如果你不忙的话,请去医院探望一下维纳斯。她很想你,拜托了!”

“我记下了,一定会去的。”说完,他礼貌地站了起来向我们作别。我心乱如麻,既不敢相信竟然如此轻易地完成了原本遥不可及的任务,又不敢确认鹤丸国永在只言片语里流露出的对我的情感的蛛丝马迹。想来想去,脑子像爆炸一样地疼。就在这时,鹤丸国永拍了拍我的肩膀:“看门口。”

我依言望去,三日月宗近牵着辉夜姬走了进来。她身上的衣服华丽庄重,头发垂到腰间,衣服下摆极长,头上卡着别致的头饰。我将她从头看到尾,不由得真心夸赞道:“太美了!”

“我有话要和你说。”辉夜姬并不道谢,而是冷冷地叫上我和她一道走到落地窗边,留两个付丧神站在原地。

 

 

“你知道么,我讨厌你。”




第七十三章

 

 

我凝神屏气地瞧着美得不可方物的她,不懂她为何说出这样突兀的话。是因为我闯入她的房间才惹她不高兴了?在一身华服的衬托下她连生气都像个可爱的洋娃娃,让人不想还嘴。

“你不该带他过来,”她浑身颤抖,“这样一来,我这一辈子除了他以外就再也看不上其他任何人了!这种事情……”

听到这理由的我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想一下似乎也有点道理。我将今晚看到的少年们和三日月宗近作了比较,确实后者要甩开他们一大截。但是,若我就任审神者,最后是一定会带着他离开她身边,到那个时候……

 

她会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和我呢?

 

她忽然又笑出了声,脸颊上染着绯红:“我非常感激你让我拥有这样美好的回忆,谢谢。还有,你让短刀藏在裙子下的建议也很好,确实是非常不错的策略。”

“我……”我刚说出第一个字,她便打断了我:“算了,干正事。我领你去见奥勒留,先把小狐丸拿到手再说。”

“我已经和他交涉过了,他答应给我。”我望着她笑了笑,心里竟是说不出的轻松。

她的脸上流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是吗?那就好……”

“所以,神社那里的事情就麻烦你代为催工批复,”我并没有忘记最初来找她的原因,“今天已经很晚了,我想向你借住一宿,明早去医院接小狐丸,然后回去。”

 

我不知道这场舞会什么时候结束,对我而言,该办的事情都已经完成,是时候离开此地。辉夜姬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转过身去望着墙壁出了一会儿神。离我们最近的、在刚才的混乱中桌布不慎被扯下的餐桌已经摆上了新的饮料和食物,要不是地毯上一些不显眼的污渍,我几乎都不敢相信刚刚的确有人袭击了这里。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她慢慢说道,“回到地上都市后你有什么计划?就任审神者然要离开现世。如果不忙,你可以和鹤丸国永尝试一下约会,由我来给你推荐一些比较好的地方。”

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非常尴尬的场景,光凭想象力就让我有些难以保持镇定。我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还不知道时空管理局那边怎么改战斗规则,我可能也没什么时间出去玩。其实……我下一步打算去找他从前的审神者,已经联系到肯帮我查资料的人了。”

“你是不是发烧了?”她“呵”了一声,眼神和姿态无一不在表达嘲讽。

“没有,”我摸了摸鼻子,“我明白,你可能不是很理解我的心情……”

“我就随便一猜,你在自卑和嫉妒之间摇摆。你自卑是因为鹤丸国永的心里有你不曾见过的影子,你嫉妒是因为他还没有表露过是你还是别人在他心里更重要,”她垂下了眼睛,“啊,说到底,都是想要他完全属于你,他现在是你的刀。”

我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想应付性地笑一下却笑不出。她盯着我的双眼,双手拢在袖子里:“你是为了什么呢?证明你内心足够强大、并不在意那位审神者的存在?还是……受到他本人的委托,让你去找她呢?”

“完全是我自己想去找她,鹤丸国永他阻止过我,”我喃喃说道,“那位审神者和我一样心系于他,我、鹤丸国永和她都绕不开这一关。就算知道回来后的审神者都被消去了记忆,我看到的幻象不是假的,它发生过。更何况我是要带所有刀回去的人——她为什么要把刀送到现世,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方式,为什么又要默默离开——我有义务和权利弄清楚这一切,不搞明白的话我不安心。”

良久,辉夜姬叹了一口气:“随你吧。”

 

她为我和鹤丸国永安排了房间,约好了明早派车接送我们,她本人则会按照提前定好的日程表和父母去拜访一位“大人物”,对此我没有任何意见。

 

 

一夜匆匆过去,我照例将短刀收好,带着鹤丸国永和三日月宗近去医院见维纳斯。辉夜姬已将探视手续提前办理完毕,节省下不少时间。

今天的她看上去比昨天还要高兴,和我们有说有笑,一个劲地追问我们参加舞会的感想和细节。小狐丸盘膝坐在窗边安静地理毛,我看看他,又看看她,始终开不了口。

“对啦,”她拍了拍手,在察觉到我的忐忑后无比轻松地说道,“你放心吧,马可跟我说过从今天起小狐丸就要被移交给你。你用不着跟我这么拘谨,这样我会很难受的。”

“呃,谢谢……”对着那双清亮真诚的眸子我完全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相反,我觉得自己的心更沉了一些。

“不用谢,”她的笑容很甜,眼睛里盛满了令人神往的光泽,“我才要谢谢你呢。要不是你,马可早上就不会来看我了。”

“可是——”我看向手上的腕式电脑,现在确实是清晨没错。

“他已经走了哦!不然要耽误他一整天的行程。看,那是他带来的。”循着她指着的方向望去,我看到床头柜花瓶里一大束五彩缤纷的花。花瓣上散落着些许水珠,散发出阵阵清香。在我转回头时,小狐丸站了起来,先朝我身后的三日月宗近和鹤丸国永微微点头,接着走到了我的面前,比我高出一个头都不止。

“你好,我是30106893420,立志要通过时空管理局的选拔,成为你们的审神者。”我小声做了自我介绍。

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温暖的笑意:“我是小狐丸,虽然名字里有‘小’,个头却不小哟。”

一边的维纳斯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见她笑得那么开心,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尽管想多留在那里一会儿,我不得不带着付丧神们按照既定时间离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回去的路上没出什么差错,当我带着小狐丸他们踏进神社大门时,看到身体已经好转的宫司和太夫都在院子里扫地闲谈,我的刀们见我带着新伙伴回来,围着我们说了不少话。

“回来啦?”宫司的声音在七嘴八舌的间隙里响起。

“嗯!”我看向她所在的位置,“大后天会有专业人员过来测量和评估,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

太夫端来了茶,我们坐在走廊外沿边喝边说。谈完明天下午要去时空管理局开会的通知,我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今天下午和晚上我会集中精力修理有损伤的刀。她们告诉我昨天28107529511带着她所有的刀又出去了,还没回来。

“说起来,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修刀吧?”宫司的结论是正确的。我心里一突,心虚地看了鹤丸国永一眼。

“噢,原来还是第一次啊,”鹤丸国永的笑容里带着某种极具震慑力的东西,“主人?”

“我真的很努力了……”嘴上这么敷衍着,我将茶杯一放,立刻脚底抹油跑去找管理各项资源的烛台切光忠求救。鹤丸国永也不急着追我,和宫司与太夫礼貌地道别,然后才朝我这里移动——我听得一清二楚。

还没等我跑过第二个拐弯口,我就被他拦到墙边。他将两手撑到我肩旁,防止我再溜掉。

“你跑什么?”他问道。

“我怕你责怪我。”我见支吾不过去,只好如实回答。

“嗯?”他睁大了眼睛,然后笑出了声,“我还以为——”

“我哪知道你怎么想的呀,”我想到之前他硬是让我完成一个人上下山的修行的事,顿时理直气壮起来,“你不是也硬要我下山锻炼灵力吗?”

“不一样,你又不是在偷懒,”鹤丸国永伸手弹了一下我的脑门,“走吧。”

 

 

平静而充实的下午很快就过去了。我以集中精力为借口将鹤丸国永支开,趁机向单独和我相处的刀询问他们是否记得前任审神者的体貌。令我失望的是,降临到现世的他们似乎都缺失了关于她的记忆,要么最多只记得她说过的只言片语,要么只能比划出其身形的大概。连她是什么样的具体性格都是一人一个说法,完全对不上号。

“昨晚那人就改口说中午直接在时空管理局见面,午休的时候他能提供约十分钟电子资料室的查阅权限。我可以自由进入,但因为这本身违反了管理条例,最好在查的时候别被其他人发现。”睡觉前,我与鹤丸国永讨论明天的安排。

“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吗?”我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什么起伏。

“可你也忘记了她的模样和姓名,”我说道,“除了‘她很重要’‘比我高一些’以外……”

屈膝跪坐在地上的鹤丸国永望着我点了点头,我抱着膝盖叹了口气。就算知道他已经将她忘得差不多了,我也依旧高兴不起来。

 

对他而言这就像一道选择题,也是一副天平的两端。感情是选项,也是砝码。

我所求的不应该是遗忘,而是代替,试着让我重视的刀更加喜欢我,直到那份感情可以使他认识到‘现在’才是最重要的——我现在悟到鹤丸国永在地下都市对我说过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只是这个参悟的过程太漫长,长到我有些对自己的迟钝无力。

 

钻进被窝后我久久未能入眠,不过一直保持如同入睡的安静,我不想让守夜的他过于操心。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他在对我说话,然而在分辨出他什么之前我就进入了梦乡。

醒来收拾打点好一切后,第二天中午我如约到达了时空管理局。为了掩人耳目,我没让付丧神们包括近侍现身,只背着装有他们本体的袋子。等待在那里的接应者将我带了进去,他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再叮嘱我要谨慎行事,费的口舌简直和我出的钱成了正比。

“中午很少有人来——”最后一道门应声而开。他话还没说完,我们都看到了一位站在大显示屏前的、身着时空管理局工作服的女性。在她身边站着一个清秀苍白的少年,他一见到我们便微微侧头向聚精会神的她说道:“大将,您的同事来了。”




第七十四章

 

 

我心念一动,召出了鹤丸国永的形体。他看到眼前的刀与人,在极短时间内想明白状况后与对方流畅地打起了招呼:“午安,药研藤四郎。”

被称作“药研藤四郎”的短刀点了点头作为回应,我抢在那位大叔开口前掩盖了自己的真实意图:“果然是她,后面的战斗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请站开一些,以免误伤到你。。”

“啊?噢……行啊,行,你忙。”我背对着他们连着使了几个眼色,他绕了个弯子总算懂了,赶紧退到一边。

 

药研藤四郎的女审神者关掉显示屏后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我不和你打。”

“不打也得打,”我心想做戏就要做足,一定要让她尽早离开这里,“马上就会正式宣布禁止私斗的规则,你的刀我要定了。”

光说还不够,我煞有介事地叫出了配备了投石兵刀装的加州清光。药研藤四郎见我动了真格,手持利刃护在主人前方,一脸戒备地望着我。

她皱着眉头拨开药研藤四郎,站到了他的前面。我毫不退缩地瞪视着她,希望她知难而退带着药研藤四郎逃跑。在让刀装兵摆布阵型的时候我特意挪动了位置,将显示屏到门口的一条路全让了出来。不料她却叹了口气,用一种很绝望的口气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逼我,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谁要和你谈,你赶快走吧……我焦虑得汗都要流出来了,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我只是来查一些不相干的东西,并没有其他的事。”她向靠在墙边的大叔投去恳求的目光,原来她更在意的是他的存在。

如果擅自查询是违规的,那么这岂不就是她的把柄?如果还会威胁到工资甚至职位的话……想到这一层后我注意到她脸色的惨白,于是连忙接口:“我可以给你时间,你们俩先出去,把这件事解决了再和我战过。大叔,你让她先走,我有悄悄话要和你说。”

她想了想,依我的话走出了资料室。我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后,赶紧让他调出审神者资料数据库的页面。他随口抱怨了几句时机不好后便出去了,留下我和我的刀在资料室里。

“性别……身高取区间……约莫一个月前离任……城市名称……”

一项项筛选下来留存在页面上的人越来越少,加州清光和鹤丸国永遵循我的命令在一边帮着辨认。当我将所有条件罗列出来后,竟然只剩下一个符合的。我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整个显示屏上只存在一条记录,一个阿拉伯数字“1”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我的心情比他们还要激动,颤抖的手伸向“详细信息”条目的时候居然悬停着点不下去。我看了鹤丸国永一眼,他淡定地望着我,薄薄的嘴唇抿着,脸上没有半点喜悦。我的手指触及到了面板,于是她的一切详细信息以图文的方式展现在我们面前。

姓名,生日,住址,性格,兴趣,工作年限,工作地点……她相貌姣好,虽然是未上妆的证件照,依然显得非常富有魅力。披肩发光泽顺滑,五官端正小巧,似乎都能想象出她说话的声音。

 

“这应该就是你们的审神者,”我的声带几乎不受我控制,“看一下,是她吗?”

 

就是她铸造出了这些刀并将他们带到现世,尽管她的动机是个谜。我拍完照片后才发现鹤丸国永和加州清光围在那张脸旁边研究,都没表现出认识的样子。

“你们有印象吗?”我准备关掉它,时间刚刚够用。

“我不记得她长的什么样子,”加州清光一边回答我一边凑近了照片,直到鼻尖点上了显示屏,“这位就是疼爱我的前主人吗?”

还没等我接话,大叔便折回来催促我快点离开。眼看对方身份到手,我不再磨蹭,将鹤丸国永和加州清光的身形散入本体,背着刀匆匆离开了资料室。那位女职员带着药研藤四郎早就溜了,大叔没有真的留她和我交战。我确认了晚上给他转账的事就离开了时空管理局,带着付丧神们去附近的餐馆吃午饭,方便回来参加下午的会议。

 

 

第二次碰头会对我而言是轻车熟路,流程基本和上次一致,就连到场人数都差不多——这点倒是出人意料。不过,上次是可选择性的悬赏活动,这次则是要求每个审神者候补出席。临时有事不能来的也进行了视频连线,确认没有人错过消息。

在已连接视频的画面分割区里我看到了宫司的脸,看背景她大概是在山脚找了个能联网的地方。28107529511和那位家庭教师和都已到场,我没和她们挨着坐,仅仅是打了个招呼。开场白非常简略,大家一边翻阅纸质文档,一边听有关人员的概要解说。

“即刻起严禁诸位进行任何形式的、以刀的所有权让渡为中心的战斗,形式内容不限,一律禁止,”为我们做说明的是一个声音洪亮的小个子青年,“将由现场抓阄指定审神者候补之间的战斗配对,并且我们将对战斗全程加以监测,保证公平。”

文件里说这次会通过随机抽号来决定对手是谁,双方至多编排出一队六刀的队伍进行比拼。胜负由时空管理局指定的监测者进行判定,赢家自动取得输家所有的刀。考虑到每个人拥有的刀的数量和能力并不平均,将使用某种算法将每把刀的能力数值化,计算出两边各自的总和后由少的那一方决定战斗地点和具体时间——看到这里我默默挠了挠头,大概我很难抢到这一先手了吧?

除此之外,无意参加这种模式的审神者候补只可选择将自己的刀归还时空管理局,即退出竞争。我刚看到这一行,腕式电脑传来了一条消息,发送者是宫司。

 

太郎太刀就拜托你了。

 

我一时怔住了,然后明白了她这么做的意图是不想过快地失去他,于是回复了一句“好的”。随即,我听到了她的询问声,大意为能否临时将刀赠予他人并退出比赛。那位工作人员思考了一会儿,表示只要在做最后的登记确认前完成就可以。话音刚落,会场里议论四起,我无心再去分辨内容,只顾继续阅读。

身边少了鹤丸国永我感到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忍住了叫他出来的欲望。在这里谨慎一些不是坏事,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我不想让其他审神者候补探知我有哪些刀。在上报数量时我将太郎太刀加了进去,统计完毕后我们挨个上前从不透明箱子里摸号。我对这种古老的方法挺感兴趣的,怀着些许激动和好奇没等走回座位就打开了手中的纸条。

“请各位找到和自己所持字母一致的人,根据刚刚告知各位的战力数值确认由谁决定战斗时间与地点;达成一致协议后,请过来我这里登记并领取记录员。”他说得那么严肃,我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很难相信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对不起,请问记录员是——好可爱!”

 

怀着和我一样疑问的一位陌生少女还没问完问题就发出了尖叫声,归根于青年从地上抱起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它四肢灵活,神态活泼,米黄色的皮毛看上去干净柔软,着实讨人喜欢。

“这里是研发中的狐之助对外交流一号机,请多指教。”它发出了非常自然的小孩子说话的声音。

他朝我们举起狐之助,我双手撑着下巴盯着那只尾巴尖一颤一颤的小狐狸:“这就是各位的记录员,如你们所见是仿狐狸形态的机器人。请勿擅自破坏外壳或恶意修改数据,一旦查出,我们将追究法律责任。”

 

许许多多的狐之助排着队进入了会议室,蹲踞在他脚边。还没看够它,我的对手就找到了我。

“你好,”面前的姐姐非常斯文地交握着双手,“我只有一把刀,因为工作也没怎么理会这里的事情,今天也是请假过来的。我希望能早点解决,会议结束以后我们就开始吧?”

我简直要为自己的好运气喝一声彩,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嘿!”

没回头就我听出了是28107529511,转头一看,果然是她。

“你说过要帮我抵御一次其他审神者的攻击,”她用拇指朝身后指去,那里站着一个非常瘦的、满脸警觉的男孩子,“现在就是了,你可得履行诺言啊。”

我不解地望着她,虽然我确实记得有说过这话,但还没明白她这举动是什么意思。

“我们交换号码,”28107529511很认真地比划道,“他的刀比我多,我没有稳妥取胜的把握。但是对你而言,这种数量根本不算什么。”

 

我张口结舌,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话可说,最终摆摆手将纸条交给了她。她欢天喜地地接过了,于是我拿着刀和她的选号朝他走去。这一看就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见我过来了,只是皱着眉头从鼻子哼了一声。

“你好,”我试着切入正题,“看来我们将要进行战斗了。你有几把刀呢?”

“比你少,”他昂起了头,“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今晚十一点我在南区贫民窟小街街口等你,不见人就算你弃权认输。”

“等一下,贫民窟?你开什么玩笑,那个地方晚上能去么?!”我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他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下,我不由得后退一步,鹤丸国永在我身边立即现身。

“我家住那里,现在是由我来定地点。”他冷冷地说道。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我召唤出了刀才改变了揍我一拳的主意。

我自知一时失言,立刻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从来没去过,只是听说那里治安很差,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

“算了,”他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将目光里的嫌恶去掉,“狐狸你要吗?不要我带走了。”

“没关系,”我握住鹤丸国永的手,想从他这里获得一点应付这尴尬局面的力量,“你随意。”

 

趁他去和工作人员汇报的时候我将大致状况一五一十地说给鹤丸国永听,他略一思索后让我调出贫民窟的街拍地图。看了几张后他啧了一声,拍了拍我的头:“你啊……这回恐怕是碰上一个难办的对手了。”

“什么?”

“无法出动大太刀和太刀的巷战和利于单点偷袭的夜战,”他双手交握撑直了手臂,在活动筋骨之余回答了我的提问,“这可得好好想个奇袭的对策。你别担心,有我呢。”





第七十五章

 

 

夜空晴朗得没有一丝云朵,月光皎洁,人们投在地上和墙上的影子都清楚分明。少年独自站在狭窄的空地上,并不掩饰身上用简易材料制作的绑带和里面插着的数把造型精美的刀。与粗糙的束带材质不同,这些刀在明亮的月光下甚至可以看到外笼的淡淡一层虹彩。

他比约定的时间要早十分钟到达,这是他的习惯。从朋友口里他知道了今天黄昏时对方已经大张旗鼓地带着一帮人来过这里探查过地形,没有理由会再迷路。在他们离开后,在店里结束帮工的他细心地检查过这片他熟悉得好比自己手掌的地方,没发现她设下的任何机关。

 

耐心地等着对手的出现,他有点紧张,又有点不安——既是因为马上要到来的战斗,又是因为担心在家里的一帮弟妹。今晚他一一哄他们睡下后将家门钥匙托付给了最懂事的弟弟,带走了很受孩子们欢迎的、被安置在临时宠物小窝里的狐之助,希望他们不要发觉才好。

 

深吸了一口气,他握了握双拳,手心里有微微的汗水。在数次战斗里他已经挖掘和熟悉了自己的优势,利用它多次毫发无伤地取得胜利,这一次也不例外。正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对上了狐之助的目光,于是连忙移开视线。他不喜欢被它盯着,被一只机器动物看透的感觉并不好。

“你不会录到一半没电吧?”过了半分钟后,他问道。

“狐之助对外交流一号机电量储蓄,99%;性能调试性自测完毕,运作正常。”它摇摇尾巴,体内的摄录系统同步记录着一切,包括这次自测结果。

“输的人真的会交出所有的刀么,你们怎么能保证她会遵守规定呢?”

他无端想到几天前一个明明输给他却不肯将刀交出来、还企图溜走的人,结果自然是被他一拳揍到爬不起来。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说话算话,愿赌服输。

 

但愿这次没有多管闲事的蠢货再去和伯伯婶婶通风报信。第一次和其他审神者对战时他虽然赢了,却被小报告搞得非常尴尬,不得不将时空管理局的招聘和付丧神们的存在全盘托出。

 

狐之助的回答让他放下了心:“我们会动用许可内的手段让参与者履行战败的义务。”

他感到轻松了一些,随即,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入耳朵。出现在拐角的是她,穿白衣服的一个付丧神和五个身着严实黑斗篷的、完全看不到脸的人。抢在他开口之前她看了一眼腕式电脑,朝他的方向扬了扬手:“我们准点到达。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他咽了一口唾沫,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加自然。

根据身高一一估量过对手选择的刀种,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滑过他的嘴角。他将左右腿上绑缚的短刀连鞘抽出,平举到胸前后松手让它们落下:“厚!前田!”

应声而落现出身形的付丧神们身手矫健,动作敏捷,在半空中一人一把捞过各自的本体。还没等他们直身站稳,他双手交叉从腰间抽出两把脇差:“骨喰,鲶尾!”

黑发与白发的少年分立在他两侧,从他手中接过了自己的武器。紧接着,他用右手解下绑在左臂上的短刀:“乱,出来吧!”

“已经是晚上了吗?”淡橘色长发掠过他的眼前,“这就是约定好的乱舞时刻吧?”

“是的,”他低声答道,随即用双手从身后抽出最后的那把太刀,郑重地举到身前,“一期一振。”

沐浴在月光下的英俊青年站在他的面前,身边的五把刀微微低头向他示意。从主人手里接过了刀,他转身时披风在半空化作一道利落的墨痕。他扫了一眼对面的阵容:“那是四花太刀鹤丸国永,隐藏身份的应该是短刀,打刀和脇差的混编队伍。”

“看来我选择你出战是正确的,”他抬起手,“六对六,你注意防着鹤丸国永。”

“我明白了。”他点头领命。

 

对面也在窃窃私语,紧接着是出乎他意料的撤退。他“咦”了一声,定睛看着分别朝三个方向的小巷子里散开的付丧神们。

“追逐战,你敢跟上来吗?”脚下不减速度的少女冲着他这般喊道。跟在她身边的是鹤丸国永,两人很快就隐没在狭窄的拐角处。

“追上他们。”即使没有她的挑衅,他也会如是决定。想明白对方的意图后他哑然失笑。除了乱藤四郎,他身边的刀们早已跟了上去,纷乱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了。

 

他抄起地上的狐之助,三两下就从一边的杂物堆攀上围墙,继而跳到一户人家的二楼露天围台上。这一带从小就是他的游乐园,这种程度的攀爬和抄近路都是家常便饭。

“他们要去哪里?”乱藤四郎的裙子和长发在微风里摇曳,水蓝色的眼睛里闪动着微光。

他在脑海里迅速模拟了那个女孩子逃跑的路线,信手指向西面一块不小的空地:“肯定是想在那边集结。”

对方带着打刀也敢和短刀比速度,实在是愚蠢。就算是想通过分开战斗弥补机动和地形上的不足,也完全不该这么计划——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和乱藤四郎利索地跃过房顶和隔墙朝那里赶去。今晚的能见度很好,他们的步调一致,行动迅速,没有弄出很大的响声。

“乱,不要伤着她,”他简单地交代道,“一期一振没到的话千万别硬碰硬,你敌不过太刀。”

“我知道的。”像灵敏的猫一般弓起身体,乱藤四郎从一户人家的屋檐轻巧地跳到晾衣台上。随即双手握着横架在外的晾衣杆旋转一周,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远远地落到他的前方。

“我需要实时定点记录每一场——”话说到一半的狐之助被他抛了出去,乱藤四郎稳稳地接住了,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后便继续向前跑去。他跟在后面仔细选择落脚点,饶是这样,到达他们必经之路时她也还没到。

 

狐之助被乱藤四郎放在不易察觉却能看到全景的死角里,然后他就折回到他的身边,重新化作一柄短刀。他屏住呼吸默默等待他们的到来,约莫一分钟后,他看到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与鹤丸国永。如他所料,她停了下来,鹤丸国永在来路上摆开架势,拔出太刀意欲阻断追兵。虽然还没看到人影,他知道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期一振。

 

好极了,唯一的刀此刻背对着他们,那么——

 

无声无息地将乱藤四郎的本体朝她抛了过去,在空中显形的乱藤四郎拔刀出鞘,朝她的背心扎了下去。听到风声后回头的她满脸惊讶,鹤丸国永根本来不及回护,乱藤四郎的刀尖已经抵到——

 

结束了,赢了。

要和短刀较量机动是不可能的,他舒了一口气,他的刀保住了。

 

然而脸上的所有笑容随着清脆的撞击声瞬间凝固,与乱藤四郎缠斗在一起的蓝发小孩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他身后背着的的巨大斗笠并未减缓他的速度,手里的短刀进击碰撞之势凶猛异常。霎时间,他和乱藤四郎已经在对方身上划出数道血痕,双方都没有罢手的意思。乱藤四郎已经无暇攻击对方的审神者,光是招架就已经拼尽了全力。

另外五名身着黑衣的付丧神都还没赶到,鹤丸国永还站在那里,那么这把多出来的短刀又是怎么回事?他直起身子,闪电一样的念头划过脑海——她作弊了。

“乱,快点撤退!”他跃下矮墙,脚底板震得隐隐生疼。十数秒内乱藤四郎被逼退出她身边一米的距离,这已经足够鹤丸国永趁隙出招。

在月光下闪烁的刀刃美丽莹润,却又危险至极。就在鹤丸国永要砍下去的前一刻,匆匆赶到的一期一振以一记劈斩迫使鹤丸国永转攻击为防御:“请不要对我的弟弟出手。”

“那可说不定。”以戏谑的口吻应对他的文质彬彬,鹤丸国永转而与一期一振斗在一处,无暇去夹击乱藤四郎。见状,他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掉以轻心。狐之助也落到了地上,奔到了战场中央。

 

短刀对短刀,太刀对太刀,暂时难解难分的战局并不明朗。接下来就是看谁的援兵先到,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揭发一件事:剥夺不义者的对决资格。他不想和这种人战斗,已经完全丧失了对战的兴趣,甚至说是陷入了失望也不为过。

“狐之助,她作弊了!用了七把刀——你录下来了吗?”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嫌恶地指向那个使用了卑鄙手段的审神者。

“我没有。”她大声说道,声音里全然透着让他嗤笑的自信。

“停下,不要打了,停!”他朝正在对战的四把刀吼道。然而碍于对面的两把刀并不理会他的指令,被缠住的一期一振和乱藤四郎完全无法脱身。

他咬着牙一步步走近笼在白光里的鹤丸国永和一期一振,丝毫不管有可能斫到自己的刀锋:“我说了,停手!”

“不要靠近我!”一期一振的不安全部写在脸上。他猛地欺近鹤丸国永,用自己的刀抵住他的刀,以免让他以极快的出招变化伤到自己的主人。鹤丸国永脸色凝重,手臂微微颤抖,和一期一振相距不过一掌。

 

 

“你这是在做什么?”少女惊讶极了。也许是被他的固执吓到,她最终屈服了:“都停下!”




第七十六章

 

 

在喊停后我的心仍然砰砰直跳,不禁替他又是一阵后怕。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冲到两个战斗的付丧神中间去的?鹤丸国永和一期一振正在激斗,刀剑无眼,在他身上扎出几个透明窟窿不是不可能的事,他应该也清楚。

鹤丸国永和小夜左文字结伴回到我身边,我难受地看着身上衣服被划得破破烂烂的小夜左文字,为他的负伤和己方主动权的丧失感到了双重意义上的心疼。

 

莫非是他看到自己错失先手一击不中,所以才想借此重新开始?

 

我一面帮小夜左文字整理服饰,一面警觉地望着神情严肃的他,紧张地猜度他下一步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刚刚他关于我“作弊”的指控根本并不成立,我也否定过了。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猜想就强行中止战斗,这个人也未免也太轻率无理。

“狐之助,他擅自中断的事怎么算?”我转向那只一直沉默的小兽问道。

“这还用问么,你已经出局了,”他在它开口之前插话,“不解释一下你的行为吗?明明说好的是六把刀对六把刀,你怎么会多出一把,嗯?”

鹤丸国永没有将刀收回刀鞘,他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像是要故意激怒他一般:“你是怎么确定我的主人多带了一把刀的?”

他哑然失笑:“还要狡辩?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就鬼鬼祟祟地穿着黑衣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一共是五个,对不对?你旁边的那个——鹤丸国永,五加一等于六。再加上一把你身上随身携带的短刀,那不就是七把么!没有公平可言的比赛不如不比,何必假惺惺的!”

“啊,”我举起双手打了个响指,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就是你的全部证据和推论?狐之助,你记下了?”

 

“正在联系负责人处理该情况,请稍等。”狐之助终于出声了,在重复这句话三遍以后,它就进入了待机状态。

 

一期一振的脸上忽然露出某种微妙的神情,没等他提示自己的主人,我们听到了一阵刺耳的大呼小叫。从一条小巷里连滚带爬先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兜帽散下来的28107529511,紧紧跟在她身边的是笑面青江,而步步紧逼与之交锋的正是厚藤四郎和前田藤四郎。

巷子很窄,四周是紧密相连的错落民居,最多只有两三层楼那么高。只见厚藤四郎蹬上一边和他个头齐高的窗台,仗着身材矮小灵活地腾挪到笑面青江背后,作势欲刺。前田藤四郎一招一式都意在封住笑面青江的正面回击,好让另一把刀顺利出手。

“住手!”出声的是一期一振,那两把短刀果真应声退避,看来是极为服从他的。鹤丸国永下午跟我说起过粟田口家的短刀都视一期一振为兄长,对他很是推崇。

 

趁着他们收手,我连忙上去搀扶倚着墙壁用披风掩住肋下伤口的笑面青江,顺便安抚坐在地上、看上去似乎吓破了胆的28107529511:“笑面青江,我们已经停战了;2810,你没事吧?”

“我看上去……像是没事的……人吗?”她的脸上毫无血色。我将笑面青江托付给鹤丸国永,卖力地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正在这时,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骨喰藤四郎和鲶尾藤四郎也赶到了原定的集合点。四人都伤痕累累,在路上肯定进行了一场苦战。

我将还穿着黑外套的28107529511扶到狐之助面前,不忘瞟了旁边那少年一眼。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明白了?”我并没有给他好脸色,“一开始是四把刀和一个人穿着黑衣服。我们估计到你多半会利用熟悉的地形、短刀的高机动性和夜色实施偷袭,在数目上稍加伪装就是为了麻痹你们。如你所说我随身带着小夜左文字,但总数还是六把刀,并没有任何对你不公平的地方。”

“原来这都是你想出来的障眼法……”他的声音很低,口气里充满了懊恼。

“是我和鹤丸国永一起想出来的,”我望了自己的近侍一眼,作为今天出击的队长,他还在检查队员们的伤势,“很可惜,被你强行叫停后也没什么用了,相当于作废。如果我是你我会感到高兴,因为对手不会再用第二次。”

 

宫司身体还没恢复,我让她带着其他刀去了辉夜姬原本给三日月宗近订的酒店休息,将房卡放心地交给了她。好说歹说让轻松赢到新刀的28107529511接下诱敌的任务,我又去07101974174带我去过的成衣店里购买了六套黑色带帽长款罩衣,让笑面青江、五虎退、大和守安定、加州清光和她换上。将小夜左文字的本体带在身边是出于辉夜姬的肯定,在浮空都市时她就认为这个防身策略非常有效,所以我决定在这次实战里亲自试一试。

虽然有漏洞,综合考虑所有因素,能够顺利实行的最好方法就是这个。请宫司带着我拟定的出战队伍来城里找我、提前赶过来根据卫星地图实地考察并划分路线、将对方的手段和意图考虑进去并加以反制……那么多努力和巧思都化为泡影,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如果是被对方看穿然后反击,恐怕我都不会这样沮丧,但完全没想到他真的就因为觉得“不公平”就强制中止了一切。这样想着的我咬住了嘴唇,不知不觉,紧握着的拳头感受到了指甲刺入肉里的疼痛。

“没关系,”我抬起头,鹤丸国永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顶,“该做的都做了。至少你已经验证了这一招很有效,下次可以考虑再拿它去吓人。”

“吓唬谁呀?”我随口接道。狐之助那里还没给出答复,我怀着消极怠工的心态懒洋洋地站在原地。

“很多人,比如下一个对手,下下个对手……”他颇为认真地说道,“当然,你现在要做的事可不是这个。五虎退还没过来,要不要开始进行小范围搜索?”

我闻言后愕然环顾四周,果然没见到他的身影,不由得暗骂自己的疏忽:“下午明明说得很清楚啊,难道他迷路了?该不会……这里的晚上不结伴的话一点都不安全,他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我们快去找他吧!”

“大将你不要着急,他不是小孩子,是刀,自保肯定无碍。”大和守安定稍微抚平了些我内心的不安。

正说着,一只白色小兽自另一条小巷奔出,直朝我低吼。我刚认出那是五虎退的小老虎,便听到他带着哭腔的叫声:“主,主人……”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刚刚好在巷口一把抱住五虎退。他的身上不知什么缘故几乎都湿透了,清秀的小脸上是一副要哭的表情。我还没揣测出发生了什么,只听到稚嫩而威严的叫声自头顶响起:“攻击!”

“什——”我刚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数个朝我飞来的圆滚滚的水气球。比它更快的是数发柔软的玩具子弹,虽然打在身上并不痛——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啊!”我怒视或站或蹲在两边房顶上的小孩子和有模有样端着枪隐没在拐角的小小身影们。毋庸置疑,五虎退成为了这群小坏蛋的活靶子。他又不好认真地动刀反抗,只能一味退避才被欺负得这么惨。

被鹤丸国永用刀鞘拨开的水气球在我脚边炸裂,我一边瞪着他们一边后退,闹不懂为何五虎退会惹到这些不讲理的小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玩闹,真不知道他们的家长是怎么管的。

 

“咦?你们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那个少年的声音,只见他和一期一振快步走到巷口。那群孩子们如鸟兽散一个个脚底抹油,却又被他叫住了:“全都给我下来!”

“被发现啦!”

“快走,快走!”

场面顿时一阵混乱,他啧了一声,撇开一期一振朝小巷子里跑去。一期一振朝我们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歉:“不好意思,刚才袭击你们的是我主人的弟弟妹妹们。五虎退,你感觉怎么样,伤着了么?”

“一期哥……”他轻轻叫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看来这又是一场闹剧哟。”28107529511揉着腰走到我身边,替我说出了心声。我将五虎退放了下来,已经无力去追究这事的责任。

 

 

片刻过后,他领着一队老老实实的孩子回来了。这些半大的孩子们腰间别着一圈水气球,手上挎着半旧不新的玩具枪和玩具刀。不用我开口,看上去最大的那个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出了所有的事:想要帮哥哥赢得胜利所以偷偷策划了作战行动,反锁家门后大家一起跑了出来。漫无目的地闲逛时看到了落单的五虎退,于是就在攻击的同时跟着摸到了这儿。

“太危险了!太荒唐了!不是告诉你们要好好睡觉了吗?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我说过这是我和刀们的事情,你们……做好你们该做的。快去向人家道歉!”听完后他厉声吼道。孩子们一个个低垂着头,连他的目光都不敢接触。

“辅助主人战斗交给我和我的弟弟们就可以了,”一期一振拍了拍红了眼眶的一个小男孩的肩膀,声音温柔平和,“大家快点去说声‘对不起’吧,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承担责任。”

面对一群孩子异口同声的“对不起”我摆了摆手,五虎退也表示了原谅。

“对了,钥匙呢?”怒气满面的少年朝弟弟伸出手,“你们怎么能把小妹妹一个人留在家里,她晚上一个人会闹;伯伯婶婶知道你们偷偷溜出来的话一定要骂死你们的,还不快回去!”

 

我干咳了一声,虽然这时候不适合拆穿作为兄长的训话,然而我觉得被他口里的“伯伯婶婶”骂死的会是他本人。

 

孩子们紧张地交流过眼神后,一个女孩怯怯地说道:“我们不走,要走就一起走。”

“别再跟我淘气了,现在我很忙——”

“就是因为知道如果哥哥输了的话……一期哥哥,骨喰哥哥和鲶尾哥哥他们很可能就要走,所以我们才来的呀!”旁边的一个小男孩吸了吸鼻子,“我们不要他们走!”

“乱也是!”

“前田别走!”

“狐之助也别走!”

“厚哥哥和博多都留下来吧!”

 

 

博多?我刚捕捉到这个新名字,狐之助开口了:“指令传输完毕。证件号14013927569,证件号30106893420,对战先决权实施让渡,执行者变更为30106893420。本次战斗记录与伤害值不计入最终结果,宣毕生效。”

 



第七十七章

 

 

“那就简单了,”我心平气和,“明天上午我们随便找个空旷地方比试就行。”

他看看我,继而望向身边的弟弟妹妹,最后目光落到付丧神们身上。一期一振朝着他点了点头,于是他长出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好吧。”

虽然稳操胜券,可这一次我却没什么兴奋感。怀着这样奇怪的心态我转向鹤丸国永,他却先一步向对方询问:“刚刚提到的‘博多’是指博多藤四郎吧,他也在你手上?”

“是的,他今晚没来。”他坦然答道。

“这样啊……”我嘟囔了一声。28107529511打了个呵欠,我看了一眼腕式电脑,已经快到凌晨零点了。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忍不住一哆嗦,这才察觉到夜晚的寒气。

身上骤然多了轻软厚实的一层,原来是鹤丸国永将他的羽织外套披到了我的肩上。我连忙低头,生怕被别人看到我不自觉露出的笑容。然而现场的总体气氛还是莫名的压抑,在做兄长的一番规劝后,小孩子们都很懂事地明白了自己的诉求不可能实现。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道别时,那位少年对自己的刀和弟妹说道:“干嘛都一副这么难过的样子?走吧,我带你们去婶婶的店里吃东西,吃完好回去睡觉。”

“好耶!”最小的一个孩子带头欢呼了起来。他望着我们,有些拘谨地挠了挠头:“嗯……你们也可以来。这次我请客,平白无故生了这么多事,今天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真的可以吗?”28107529511来了精神,她摇了摇我的臂膀,“一起去吃一点吧。”

“让你破费我还是不好意思,”我说道,“如果是各付各的,那就没意见了。”

 

他被弟弟妹妹们簇拥着,时不时也停下来和我与28107529511说上两句。鹤丸国永与一期一振并肩前行,他们对彼此在现世的见闻很感兴趣,交谈得非常投机。我牵着小夜左文字和五虎退慢悠悠地跟在大部队后面,看着大家有说有笑地在前面走。

 

“我婶婶做的炸丸子非常好吃,你们肯定喜欢。”七拐八拐后,他指着一家门面干净的小店,掀开挡住里面的帘子让弟弟妹妹们先进去。他的付丧神们执意站在门口让我先进,我还没踏进去,就听到里面一片喊心肝宝贝的声音。

进门后我只看见一位头上包着白头巾的中年阿姨忙着抱这个蹭那个,孩子们可着劲儿轮番往她身上粘。小饭馆里只有一条长桌并一排七八个长凳,外加三张小方桌,估计我们全进来就满员了。这个时间点竟然还有三两个客人,好在都与店主熟识,看着孩子们一味胡闹也只是哄笑。

高高的长桌内侧坐着一个很可爱的小孩子,他左手边叠着一摞摊开的账本,右手边是半盘炸丸子。见我盯着他看,他抿着嘴笑了笑,唇边油光锃亮。

“好呀,博多,”鲶尾藤四郎眼疾手快,从那盘子里取了一个丸子边嚼边打趣,“我们在外面战斗,你倒在这里吃独食?”

博多藤四郎扶了扶红框眼镜:“帮婶婶作账是一期哥交代下来的事情,怎么能叫‘吃独食’?”

“作账?”我立刻对这把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就掌握了财政报表规章制度的短刀刮目相看。

他听到我说话,意气风发地转起了笔:“今天的业绩数字也很漂亮!”

我不禁被他活力满满的姿态给逗到了,边笑边被鹤丸国永拉到方桌边坐下。等所有人拼桌坐好后我才发现那少年不见踪影,正在疑惑时,只见他端着四个盘子从后厨出来了:“吃吧,刚出锅的。”

热腾腾的金色丸子香气四溢,我用桌上摆着的纸捏起一个放到嘴边吹了吹,先递给了中伤的小夜左文字。小孩子们那边早就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时不时有人摸摸蹲踞在桌子上的狐之助。我还没招呼他们的哥哥过来坐下,他的婶婶就将他从厨房推了出来:“你就好好呆在这里,我去忙就成。”

也许是捕捉到了我的视线,他坐到我对面的空位上讪讪一笑,低声说道:“太好了,看样子她不是很生气。”

“这个真好吃,你婶婶的手艺果然很棒。”我真心实意地夸赞道。28107529511一边吃一边点头,表示同意我的结论。我瞥向坐在我身边的鹤丸国永,他看上去也并不排斥油炸食品。不一会儿他的婶婶又拿来了四盘,这顿夜宵吃得我心满意足,甚至觉得早些时候的不快都被这香酥可口的小吃抚平了。

 

付账的时候他们执意不肯收钱,搞得我非常为难,只好暂时答应。走出店门一段路后我还是叫住了他,想把钱如数付掉。

“有这么多弟妹,家用肯定要支出不少吧?我拥有的刀数目不算少,这顿饭钱是出得起的。”我拿出预备在贫民窟落单被打劫而准备的脱身现金,全数递给他。

“我们有补贴,”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并不接过,“现在福利院的条件是很好的,小饭店开不开也无所谓,主要是婶婶很喜欢经营。”

“诶?”

随意地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子,他看着地面:“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因为伯伯婶婶的好心收养才聚到一起。把钱收起来吧,我不缺那几个。”

“可是……”我一直以为他是为了金钱才会成为审神者,毕竟想来想去这个理由最贴近他的生活。

“当然,我是绝对不会轻易输给你的,你也别自作多情地觉得津贴被终止会对我产生多大影响,”他的声音非常平稳流畅,“我还有其他攒钱的方法让他们有机会去好一点的学校念书。倒是你,真的觉得把自己的一辈子卖给时空管理局都无所谓吗?”

听完这句话后我不由自主地握住跟在我身边的鹤丸国永的手,他掌心的温暖将我的不安稍稍减轻了一些。他见我一脸惊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啊,我忘了你也许还没问过他们,反正早晚也会通知的。这次就任和往常不同,管理局那里要求新就任的审神者将刀全部从现实带到‘那边的’本丸,就职期限是一辈子。”

“一辈子……”我重复了这三个字,只觉得光是想象一下就无法呼吸。

他顿了顿:“对,但是薪金会非常非常高,交付给你在现世的指定人后够他挥霍三辈子都有余。”

我的嘴唇又冷又木,爸爸妈妈的笑脸从眼前一掠而过,脑子里仿佛有数个炸雷响起。等到稍微恢复点知觉后,说话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为什么这次选出的审神者规定要连续工作一生呢?中途能回来吗?”

 

不能。

我明明知道不能,因为回来的审神者都会被消去就职的所有记忆然后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这是“绝对”没有例外的。

 

“管理局的人没告诉我,我也没有问,”他耸了耸肩,“我并不是想逼你弃权或者扰乱你的意志,这是事实。”

28107529511没有错过这次对话,她抱起了手臂:“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因为有人想让我提前退出,是谁我不方便透露,”他淡淡地说道,“总之我拒绝了。不相信的话有狐之助在这儿,你尽管问。”

“狐之助,这是真的吗?”我蹲下用尽全身力气问出这样一句话。在片刻交付人工处理的沉默后,它确定了这一说法,并告知这原本是第二十七天发出的最后一轮自愿筛选通知。

我沉默不语,少年安静前行,28107529511则表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我们是被送到过现世的刀,”这次出声的是鹤丸国永,“也许是为了让你带领我们斩断这份留恋,彻底和这一时间的经历做个了断吧。”

 

是我……带领他们?

是我……留在那里一辈子?

 

我没有应声,我为自己的不做声感到可耻和羞愧,但是我就是说不出话。我仿佛进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真正的精神在从另外的角度注视对外界做出反应的肉体。这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我们就近找了家旅馆住下后、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才渐渐消失。

所有刀的本体整齐地放在可以看到的地方,鹤丸国永正对着我盘腿坐在另外一张床上。我睡不着,也不想装睡,索性翻身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身影轮廓。厚重的窗帘将月光挡在外面,室内一片漆黑。良久,我只听到他笑着问道:“睡不着?”

“嗯。”我将枕在脸颊下的手抽了出来。

一阵短暂窸窸窣窣声后他坐到了我的床头,伸出手很轻很慢地抚过我的脸颊。我并没有躲开,只是痴痴地看着那一张我看不清是怎样表情的英俊脸颊。

 

“鹤丸国永,”我小声说道,“我喜欢你。”

“我知道,在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以前你就告诉过我了。”他不急不慢地说道,就像在哄小孩子入眠一样。

“可是——”

我想说什么呢?可是我也很爱我的家人;可是我也很留恋现在的一切;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生活说不上多么重要,可是当我知道我可能永远失去的时候,这种恐慌和不舍就变成了汪洋大海将我淹没。

“很不安吗?因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一万点惊吓所以不知所措了?”他轻轻弹了一下我的眉心,“没问题的,你还是你。”

“我还是我……”我咬住了嘴唇,慢慢闭上眼睛。答应要成为他们的审神者的那一幕历历在目,那个自信地喊着“有趣”、觉得能摆脱枯燥生活为自己认真奋斗一回的“我”还在吗?那个立志成为审神者要集齐所有的刀、和他们成为朋友的“我”还在吗?那个一直以来都相信自己因为喜欢鹤丸国永所以勇往直前、从不怀疑这份感情并且克服了重重障碍的“我”还在吗?

 

 

“会不会有这样的一天……你会对我很失望?”




第七十八章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清晰地感觉出鹤丸国永的动作一滞,可是他没有停止抚摸。

“不会的,”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干涩,“我永远不会对你产生那种想法。”

“那会不会一天你会离开我,不再管我的事情,不再称我为‘主人’……成为别人的刀?”虽然努力抑制住哭腔,还是有一滴泪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一想到这个虚构的场景就无法再控制悲伤的情绪——好像它真的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身处最后一夜的离别时刻。

他用手指揩去我眼角的泪,然后握住了我放在枕边的手:“不会的,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

“是吗,那就……那就太好了……”不愿意去深想这句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应付,我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不相信吗?”

“相信,我相信。”

“那你为什么还在哭。”

 

我闭上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我的心事。就算最后赢了所有的人,不答应时空管理局提出的如此苛刻的条件,最终还是会失去一切。明天就会见到他原来的审神者,我并不担心她能将他从我身边夺走,我只害怕鹤丸国永会为了她而彻底撇开我。

一天积攒下的疲累和混沌的思维将我慢慢拖入梦乡,我看到了一位并不陌生的女性。面目模糊的她正在与鹤丸国永说着什么,两人并坐在长廊上。月色如画,绮丽的樱花盛开并凋落,在我想起她就是他的前任审神者时,我看到了她和他嘴角同时露出的温柔笑容。她伸出了小手指,然后……

 

 

腕式电脑的闹铃声叫醒了我,睁开眼睛后我第一眼看到的是鹤丸国永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房间的。我坐了起来,按下腕式电脑的待机键查看今天的日程安排。

“十点结束战斗以后去酒店,我会让宫司带大家先回神社,然后我们去见那位审神者。”我捂住脸揉搓了几下,既是让自己恢复精神,又是为了掩饰看到梦境后的淡淡的失落。站在窗边的鹤丸国永转身看着我,被阳光照射到的那半面身体折射出非常耀眼的光芒。

“怎么——”

“了”字还没出口,他已经走到床边抱住了我。我猝不及防,想到还没洗漱,连忙屏住呼吸。又惊觉头发衣服还乱糟糟的,只是连手臂都被他箍住,无法用手理上一理。他将脸埋在我的颈间,良久才说出一句话:“我不会再失去你了。”

我还没应答,鹤丸国永就松开了我,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那双金色的眸子漂亮极了,如此之近地直视着他,我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你的烦恼就是我的烦恼,”他脸上的笑容非常明朗,昨晚那么沉重的话题仿佛压根没出现过似的,“在你不知所措缺乏自信却又决定独自背负一切的时候,多想想我,多依靠我,这样会更轻松。”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将手指竖到我唇边示意我不要说话。莫名地我想起了梦里的景象,此时此刻的我就好像完全代替了她的位置,然而——

 

腕式电脑发出了提示音,我迅速低头查看,原来是宫司发来一条28107529511带着她的刀离开的短讯。昨夜她没接受我的挽留,打车回到宫司和她的刀所在的酒店,同她一起住了一晚。

“看来没什么事。”我抬起头,发现鹤丸国永的脸上浮起一层罕见的红晕,上半身以非常奇怪的角度撑在床上。他沉着地站了起来,默默走到卫生间里,然后我听到了夹杂在水声里的一声非常沉重的捶墙声。

等一下,我思考完后立刻傻眼了,他刚才上半身的位置……如果我没有低头的话,应该就是货真价实的亲吻了吧?!嚼完洁齿片后我换好衣服,兴奋得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恨不得让时光倒流一次以探究竟。

没有对我支支吾吾的旁敲侧击产生任何特殊反应,从卫生间里出来的鹤丸国永却好似没事人似地催着我将大家叫出来。休息了一夜的付丧神们精神饱满,有说有笑地走出房门准备吃饭。我留在最后看看有没有落下的东西,在带上门时毫无意外地看到了留在门边等我的鹤丸国永。

还能听到拐角处传来的远去的脚步声,大家应该是在电梯门口等我们。我望着他,打气道:“一会儿还要和一期一振他们战斗,你要加油啊!”

“你也是,我的主人。”说完他俯下身子,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那感觉像是一片温暖的云擦了过去——可是在我的脑内却是引爆了一颗,不,十颗炸弹,震得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迈不动腿。

“今天你面对的挑战比我们都艰巨,快走吧。”他的嘴唇在动,他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但是我就是没法消化话里传达的信息,唯独听懂了最后的“快走”。吃早饭时因为老是在傻笑,我甚至被加州清光问了是不是做了什么好梦。

 

当然不是了。

 

不过,我的好心情还是持续到了再次与那位少年和狐之助相见。必须取胜的压力和终生就职的规定将我从漫无边际的甜蜜幻想成功拉回现实,唤醒了我晕乎了一早上的头脑。一切都如我所料,六战四胜,他将七把刀和狐之助一道交给了我。狐之助给出了新指令,让我明天上午去时空管理局第二次抽签,顺便将它交还充电。

除了将一期一振和他的弟弟们转交给宫司之外,我身边没留下鹤丸国永以外的刀。我不知道那位以前的审神者对我们的到来是否欢迎,也许会遇到礼貌的对待,也许会遇到不耐烦的粗暴拒绝。我绝不想过分打扰她的生活,只要弄明白她将付丧神送来现世的理由就会心满意足。

可真的是这样吗?仅仅是这样吗?我明明希望能探听到更多:她对鹤丸国永的看法,她对鹤丸国永的情意,她是不是已经放下了一切。就算已经被清除大部分记忆,离职一个多月,她究竟还有没有在想着他?或者说,她还在不在等他呢?

还有,鹤丸国永有没有在思念她?我究竟是上一任审神者的替代品还是他心中真正在意的人,今天早上的那一吻究竟算不算他喜欢我的证明,我——

 

“小心!”

我被鹤丸国永拉住了,刚才一脚踩空滑下台阶,差点整个人失去平衡。小公园里基本没什么人,如果不是为了抄近路,我们也不会经过这里。

虽然没跌下去,脚踝上方的皮却是在边缘处蹭破了一块,渗出少许血后便凝住了。我第一时间内坐到了第一阶台阶上,鹤丸国永蹲下去在我的骨头关节处按戳了几个不同的地方,见我不痛后暂时放下了心。我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模样,倒是忘了疼,竟觉得一阵开心。

“你笑什么?”他坐到我旁边,扳着我的脸看了一回,“脚没扭到,头脑倒不灵光了?”

“我,我就笑一下,你能别捏了吗?”我脸颊上的肉在他的揉动下鼓来鼓去,鹤丸国永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好的好的,意外发现手感很不错。”他果然停下了,只是还捧着我泛红的脸。

我皱着眉头瞪着他,刚想说点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的脸靠近了我,无限近,无限近,无限……嘴唇上传来非常柔软的触感,我脸上的皮肤感受到了他呼吸出的微弱气流,他的发丝毛茸茸痒酥酥的,让我又想笑又想推开他。

 

等,等一下,这是……这难道是!我……

 

时间不长,但若是我的以心跳来计算的话已经数不清了。我的脸上烫得可怕,心情激动得简直都无法控制面部肌肉安安静静地归位,身体好似要爆炸似的。大脑就像自动设置了雷区,刚才发生的事实禁止回忆和碰触。

“你知道吗,刚刚我忽然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他的脸上有一层很淡的红色。我不敢再多看他,呼吸急促地盯着自己的膝盖。他靠近我那侧的手忽然盖上了我放在身边的手,我浑身一颤,没有躲开。

“虽然情景很不一样,但是感觉很像,”他转过头看着我,我却只敢用余光,“很难找到像今天一样和你单独相处的时间。在现世大概叫做——约会?”

“我,我们在约,约会?”我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句,心里好像有个小人在打滚一般。这里确实幽静秀丽,绿树掩映;台阶两侧也是绿草茵茵,团花似锦,但是……

“是啊,我是你的男朋友,和女朋友约会是理所当然的吧。”鹤丸国永握住我的手放到他膝上。我擦了擦自己的嘴唇,竟不敢相信半分钟前竟然真的……

“什么男朋友女朋友,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我挣扎着为自己挽回不存在的面子,嘟囔着否定了他。

“——这可是你自己写的,《我的男朋友因为救我弟弟和地下黑帮火拼结果被抓走了》。”他煞有介事地说出了那个我三令五申不得泄露的名字。

完蛋了,呜呼噫嘻,等我找出来是谁露了口风,一定要好好修理一番。内心正这样咬牙切齿地在悲呼,鹤丸国永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还在继续胡思乱想?”

“没有,”我矢口否认,“怎么会呢。”

“作为你的近侍,看不出主人的心不在焉就是失职,”他的口气从严肃变得轻快,“而作为你的男朋友,看不出女朋友有心事就是迟钝。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既然不在乎,为什么又要想那么多呢?”

 

我一时语塞,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内心纠结已久的问题浮了上来。鹤丸国永耐心地等着我,并不催促,也没有厌烦之态。我深吸一口气,低声哼道:“我和前任审神者……你选哪个?”

 



第七十九章

 

 

“选你。”他回答得简短有力。

 

“要是她没有失去记忆,见到你后你发现她还抱着喜欢的情意,你选哪个?”我索性将最担心的也一并问了出来。

鹤丸国永不假思索:“选你。我已不记得关于她的一切事情,她再多作纠缠只会让你伤心,毫无意义。”

 

“那要是她和你都没有失忆,你们都记得彼此的种种,我只是后来无心插进你们之中,你选哪个?!”话一出口我立刻发觉自己问得实在太刁钻太不切实际,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

“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就永远没有相逢的契机了,怎么还会有之后的事情呢?”鹤丸国永笑出了声,“你还真是……你平时都在琢磨些什么呀?”

 

我平时都在……我望着他无可奈何的笑脸,忍不住也笑了出来。能在正式遇到她之前就得到这样的答案,迄今为止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我不必再怀疑鹤丸国永对待我的那份心意,也无需做出这样那样的假设。沉甸甸的喜悦将我的心填满了,我感到自己多了一种全然不同的新的勇气。

“不会再瞎琢磨了,”我站了起来,神清气爽地长出一口气,“我也没有要问的了!走吧,去找你们以前的审神者。”

 

 

为了替我现在和将来所要拥有的刀问一句原主人:为什么要将他们遣送到这个世界。

我很珍惜和每一位付丧神的相遇,说是“缘分”也不为过,所以,我想见一见造出他们的人。

 

 

硬要说的话其实我觉得这和见公婆还是挺有异曲同工之处的,但是,真的把对方想象成鹤丸国永的妈妈就太……站在对方所住的住宅区门口,我清空了脑子里的杂念,在角落里拉住他串最后一次台词。

“到时候就说是时空管理局让我来向前辈请教经验,”我舔了舔嘴唇,“然后代表官方问她把刀送过来的目的,她要是认出了你那另说,认不出的话适当提醒一下也好。反正今天周日嘛,她家里肯定有人……”

“你确定是她?”鹤丸国永抱起手臂,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我一怔,随即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是了,你没看到我们筛选出来的一个多月前符合各种条件的退休女审神者只有她一个人吗?错不了的。”

“我还是觉得漏掉了什么。算了,先去看看吧。”他蹙着眉,但很快就释然了。

“你的意思是除了她还会有别人?”我一惊,“不可能啊,是本市的时空管理局接收到了你们,地点上应该没错。时间上也不会有大问题,他们没理由把你们雪藏十年八年再放出来,这种事情怎么会默默隐瞒那么久?辉夜姬那里拿到三日月宗近也不过提前一周左右,不可能更早……”

鹤丸国永摸了摸我的头发:“好啦,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着急,走吧。”

我吐了吐舌头,也许是在这个问题上神经过于敏感,刚才说话的口气确实太急躁了。将鹤丸国永召进本体后,我很快就拿着它站到了她家门前。在通过传达室登记身份证号的时候,全公寓实装的家政预警系统已经通知过有客人来访,门果然是开的。

我咽了口唾沫,快步走到门前:“你好,打扰了!”

“你好,请进。”站在门边的是一位穿着绒线开衫和过膝长裙的漂亮姐姐。她的容貌和资料表上一样,完全没变。只有头发长了不少,一直垂到腰间,还编了一支小辫子夹在耳边。

我依言走了进去,她的家里散发着一种暖洋洋的甜味,一位中年男子在客厅看报纸,见到我后点了点头。厨房里传来不间断的絮叨声,想必应该是她的妈妈在忙活。我拘谨地坐了沙发的半边,不带磕绊地把想好的谎言说了一遍。她的爸爸从漠不关心到收起报纸聚精会神地盯着我,期间她妈妈洗了水果端出来让我们吃,结果也听得坐在沙发上不动了。

“呃……我没有说谎的,这个就是付丧神,”见到他们三人的眼神我有些慌了,担心他们误会,连忙叫鹤丸国永出来解围,“小姐姐,你就是他原来的审神者,他曾经做过你的近侍,是你创造了他和其他46把刀。”

 

鹤丸国永站在茶几前,从我手上接过了他的太刀。我偷偷看向他们一家三口,只见两位老人家对这大变活人的一幕目瞪口呆,只有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了一会儿后,只见她一拍脑袋:“噢噢噢对了,你是鹤丸国永,是吧?”

“是的。”鹤丸国永微微点头。

“所以就是你带所有的刀来现世的,他们和……和时空管理局都很疑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如果你还记得原因的话,请务必告诉我!”我压制住激动的心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缓和些。

“呃……唉……”她为难地摇了摇头,“我早就记不得这两年里具体发生过什么,只知道消除记忆是合同里的一部分。能回忆起来他的名字就已经是极限了,看到他也没能想起更多事,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他们带回来。”

“那么……”我一时词穷,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以说。

“帮不上你真是对不起,和时空管理局那边交差很麻烦吧?不过,能看到他们在现实里出现,我真的好惊讶!”她捂嘴笑了起来,站起来围着鹤丸国永走了一圈,“啊啊这种感觉好奇妙!这衣服,这身高,这长相……真的是鹤丸国永,错不了的啊!”

“这个故事简直是……不可思议。”她的父亲揉了揉眼睛,喃喃说道。敢情他一直都没把我说的当真,我一想到我爸妈也可能抱着这样的态度,不禁开始犯愁。

“你们要不要再吃点水果?”阿姨小心翼翼地问鹤丸国永和我。

“不用了,谢谢,”说完,我转向站在鹤丸国永身边仔细打量起他的女青年,“小姐姐,你说的‘消除记忆是合同里的一部分’是什么样的?我知道有这回事,但从没详细听经历过的人说起。”

她将一只手指抵到下巴上想了一会儿:“怎么形容呢,对了,‘淡漠’——就拿鹤丸国永来说,我好像以前见过他,又好像和他分开了很长时间,已经完全没了真实感。就像是一段记忆沉睡了很久很久,我就非常自然地忘掉了。虽然还剩下一点痕迹,身体却很自主地认为‘那些都不重要’。”

“你不记得我了?”鹤丸国永问了一句。

“抱歉……确实……”她双掌合十鞠了一躬,“非常失礼啊!我没有看轻你们的意思,因为印象里大家都对我很好,可是……”

“可是回到现世以后就把在那边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替她说出了下半句话,“这不怪你,你别这样自责,其实鹤丸国永和其他的刀也丧失了各自的记忆。”

 

在她家里做客半个小时,我们几乎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我和鹤丸国永对视一眼,他做了个走的手势。告别时小姐姐听说我正在努力收集她所拥有的刀,特意拥抱了我一下,祝我好运。

回去的路上我失落了一阵,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精神。这何尝不是我理想中最好的结局呢?没有两人含泪相认,没有把我晾到一边,没有冷脸相对,没有咄咄逼人,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唉……”坐在前往城郊的列车上我叹了口气,鹤丸国永不动声色地伸手揽住我的肩膀让我靠着他。我的脸贴在他的白色羽织外套上,一个越来越严峻的难题摆到了我的面前。

“我猜,你在想离开现世的事,”鹤丸国永的身影映在车厢对面的玻璃窗上,“一个烦恼解决了,又会有另外的烦恼找过来。人啊,就是如此忙碌。”

“对啊,做人很累啊,”我的手在他的刀鞘上轻轻抚过,“要是我也是一把刀那该多好啊,就不用想这些事了。”

“说什么傻话呢,”他笑了,“做刀也很累,尤其是像我这种名刀,活得也不比你轻松。”

我瞟了他一眼,心里明白他在说很久以前的事。我还记得他来我家的第一个晚上我为了召唤出他和五虎退而查阅了两把刀的资料,辗转于多个主人手中的那把鹤丸国永早就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了,而被前任审神者锻造出的这一把——

“你愿意成为我的刀,我真的好开心。”车厢里人很少,我说话的声音很低,没让他们听到。

“你能成为我的主人,也是我的幸运。”他偏头用力靠了我一下,我“嗷”地夸张呼痛,毫不客气地踩了他的脚。

 

 

回到神社后我向大家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也讲了明天时空管理局让我去抽签的通知。集体开会研讨后,我决定搬回去住。在将一笔可观的生活费留给太夫和宫司后,我收拾完东西,带领所有的刀连夜赶回市区住进我持有房卡的那家酒店。

用完晚饭后大家按照时刻表入浴,我趁机拉着鹤丸国永去附近散步,顺便思考该怎么向爸爸妈妈提起这次工作在时间上的苛刻条件。一边是我喜欢的人和我的刀,另一边是一生的自由、父母和其他友人,确实让人左右为难。

 

都走到了这一步,最困难的竟然不是来自其他候补,而是来自于我的家庭,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翌日我带着鹤丸国永、五虎退、歌仙兼定、太郎太刀、蜻蛉切和三日月宗近前往时空管理局再度抽签,却轮到了空白,被工作人员告知这意味着要我去处理比普通状况下要更棘手的审神者候补。那位男审神者的资料和住址被发到了我的腕式电脑上,令我惊奇的是他居然只有一把刀。这次不是“作战”而是“回收”,名义上对方已经放弃了所有权,根本没有出席前天的会议。

我一条条翻看下来,不由自主地被这人的生活状态吸引了:“兴趣是睡觉和打游戏,性格内向,没有工作,足不出户,网络购物次数惊人,毫无交际能力的动态——这不就是传说级别的宅男么?你们连网购记录也有权调查?!”

“参与选拔的实习候补各有各的性格,我们无权评论。因为是指派性任务所以刀的资料也传给你了,”负责主持这次会议的女性用手在她的屏幕上勾选,回避了我最后的问题,“明石国行,来派三花太刀。”




第八十章

 

 

头顶的老式挂灯半亮不亮,我捧着一个上面写着“玩具”字样的、从门卫处捎上来的快递盒子站在一户人家的门口。五虎退的本体插在我左边的裤子口袋里,上半截用宽松衣服完全掩住了。站在两边过道拐角的鹤丸国永和三日月宗近朝我各自打了一个手势,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门铃。

 

居然是坏的,没有声音。

 

我只得腾出一只手敲了敲门:“有人在吗?有人吗?你定的东西来了,我是送快递的!”

这栋住宅楼的装修非常原始,不要说可视化的智能系统,连五十年前就基本普及的自动警报装置都没有。不过这样也不错,恰好方便了我和付丧神们潜入。蜻蛉切和太郎太刀分别在楼下出入口和小区门口守着,歌仙兼定在楼下负责监视和巡逻。对方只有一把刀,这种程度的严防死守,说什么也没有失败的道理。

“有人吗?”我再次敲了敲门。还没收回手的时候,门居然开了。

比我想象中的形象要整洁了许多,这个男青年飞速地接过我手中的盒子,签名,撕单子,扔还给我,全程快速麻利。他只将门缝推开了一点,身体将有限的空间挡得很严实。我把原先拟定好的“这里是快递请签收”咽了下去,抽出五虎退就往越过他的头顶往他房间里扔。

“你干什么!”他察觉到我的小动作,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保持着投掷的姿势,五虎退已顺利脱手,接着是他呼喝投石兵预备的号令。房间里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他放开了我,转身跑了回去。我连忙跟了上去,却被无从下脚的杂乱和室内如此令人窒息的空气呛得闭住了一口气。

 

跟在我身后推门而入的三日月宗近和鹤丸国永看到这地上桌上随处可见的杂物和堆得有膝盖那样高的书籍、CD和衣服时发出了各种意义上的感叹。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仿佛居住者是畏光生物。与客厅相连的厨房水槽里堆满了用过的碗碟和一次性便当盒子,沙发上半散着一袋薯片,碎屑到处都是,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零食袋子堆在地上。喝空的罐头更是随处可见,超大屏幕上的游戏画面还在继续播映,只是手柄被扔在一边,没人操作。

我还没看够,五虎退从卧室里冲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明石国行他,他跑了!从窗户跳出去了!”

“什么?这里可是五楼诶!”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出来的卧室,和那青年撞了个满怀。他颇有正义感地朝我举起了拳头,可惜只喊出了“我不”两个字就屈服于鹤丸国永架在脖子上的刀。

我爬起来后跌跌撞撞地跋涉过这如同荆棘之路一般的卧室,扑到窗户边向下张望,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正灵活地借着防盗窗外架逐层向下移动。他见到我也不害怕,反而仰起脸眯着眼睛跟我对视一会儿。我想了想还是要以安全为重,赶紧喊了一句:“明石国行,你小心点,注意安全,别掉下去了!”

“我没关系,你也别急,慢慢来!”下面传来了这句优哉游哉的回话。我一挥手,带着五虎退、鹤丸国永和三日月宗近乘电梯折到楼下。 

“喂,他又要跑了。”在鹤丸国永的提醒下,我看见明石国行正朝着远离我们所在的方向跑去,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指挥付丧神们进行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赛跑。

 

“你们能追上的先冲上去。”我自知肯定跑不过付丧神,但也是奋力向前,背包里的刀装响成一团。

“不行的,把我的刀装全部换成特上轻骑兵或许还可以试试,明石国行是机动最高的太刀。”鹤丸国永和我保持同一速度。

只有五虎退听了我的话后在认真地全力奔跑,很快就撇下了我们。

“说的也是,如果现世也有马,像小云雀,望月,来一两匹不成问题了。”三日月宗近不紧不慢地跟在我俩旁边。

想了一下刀装储备并不够我用,而且也没临时找马的机会,只能靠两条腿行事。刚转过一个弯,我就看到明石国行被歌仙兼定和五虎退一前一后截住。两拨投石兵同时攻击,然而却没对他造成多大伤害,定睛一看,原来是他身边的刀装兵护住了他。

我停下脚步站在战斗范围外仔细观察,在明石国行身边回护的刀装小人儿化为金色小球被他收回手中。结合看到的兵种和耀眼的金色,我认了出来:“这不是特上盾兵和特上重骑兵吗?”

“哈哈哈,看来在现世里他一战都没打过呀,”三日月宗近轻笑,“还保留着来时的刀装呢。”

我扶住了额头,着实不敢相信到了第二十二天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如果是制作出来的那还情有可原,但是……

五虎退将短刀横在面前,五只小虎作势欲扑,随时准备冲上前去。歌仙兼定双手握刀夹在身前,身定心定,只等明石国行有所动作。正在这时,他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举起了手,我竖起了耳朵,听他说话:

 

“停——我认输——我跟你回去。”

 

歌仙兼定和五虎退没有放松,还在等我的指示。整个过程中明石国行连刀都没有拔,只是又打了个呵欠。我的身体里充斥着一种怪异的无力感,虽然知道这是他的意愿,可这种胜利完全来得没有一点兴奋。走到他身边再次确认他的意愿后,我用腕式电脑给他的前主人发了一天短讯,便带着他和大家与太郎太刀他们碰面。

回到酒店后少不了又向时空管理局报备,顺便和辉夜姬说了这两天的事情。她似乎非常忙碌,一直都没有回复我,连我蠢蠢欲动想拜托她推荐约会地点的消息都无视了。除了她以外,07101974174也像失踪了一样毫无音讯,说好了处理完那边的事就来找我,却压根都不露面。好在我身边也不缺朋友,熟悉新刀和学习如何相处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时间,倒也不觉得闷得慌。

 

转眼间类似的战斗持续了五天。期间我和其他审神者候补通过抽签确定了一轮又一轮的淘汰对战顺序,或者是进行指定的回收任务,中途还回了一趟家。第二十七天清晨,我果然收到了来自时空管理局的通知,内容和贫民窟里的那位少年说得一模一样。

“那个通知?”和衣侧躺在我旁边的鹤丸国永从我手中拿过腕式电脑。我靠在厚实的床靠背上,房间里一眼望上去十分宽敞,放置完刀后空间还绰绰有余。在这几天里我想清楚了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可是,把我的想法坦然传递给爸爸妈妈——实在是太难了,对我而言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我不想看到他们因为不理解而伤心的眼神,甚至都能想到他们会说出口的种种为了挽留而不惜伤害和打击我的话。也许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予他们经济上的补偿——有一个只活在回忆里的能带给他们一笔巨款的女儿,和一个在他们身边吵吵闹闹的一事无成的女儿——我选前者,而他们会选后者。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逃避他们的叛逆心,但是我无法解释为什么自从实习以来就能如此自然地离开眷恋已久的家四处奔波。也许我天生更适合这种生活吧?他们应该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也许比我自己都知道得深刻得多。

所以没有阻挠我,没有干涉我,放心地让我为了自己的未来拼搏,让我心安理得地完成我最想做的事情。多少天夜不归宿也好,忽然提出休学也好,他们一直都相信我做的不是坏事……

 

所以,我就要永远离开他们了。

 

 

“鹤丸国永。”我缓缓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单手撑着下巴含笑望着我:“什么事?”

“如果鹤丸国永不是鹤丸国永,”我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没有这样的长相和性格,那么,我会不会……”

 

会不会就不这么纠结了?

如果鹤丸国永是另一个人的话……

那我还是会喜欢白发,金瞳,喜欢吓人,永远保持着一份好奇心又这样喜欢着我的“鹤丸国永”。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不过是换了其他名字而已。

 

他见我久久不说话,翻身坐到床沿,穿上了靴子。我起床慢悠悠地洗漱,今天不会再有候补之间的对战了,时空管理局的来信上写着三天后正式提交意愿,届时放弃者的刀将随机平均分配给有意继续进行选拔的候补,当日角逐出最后的正式审神者。

“今天有什么安排?”鹤丸国永隔着卫生间的门问道。

“没有。”我用手掬水在脸上拍了几下。

“那我可以和你约会吗?”从半磨砂的玻璃来看,他在门外背着手踱步,“这个世界这么好,我想和你一起多看看它。”

我擦干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犹豫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鹤丸国永没有催我,他换成了背靠着门的姿势,白色羽织在玻璃上压出一片雪痕。

“呃,我……今天……”

“这不是强迫你做决定——绝对不是,”他的语速也变慢了许多,“你不想的话就告诉我,我会陪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你去的地方不要我陪,那我就留在这里等你回来。有些事情……不是你非做不可的,如果你觉得选择其他的路会更幸福,那就走下去吧。”

我猜到了他想表达什么,在他说到一半时就死命咬住了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哭出来。我现在就已经觉得非常幸福了,他是在为我而考虑——不是将我作为审神者,而是我。

“不要你陪的话,你一定会半路偷偷跟过来,烦死了。”我将水声开到最大掩饰鼻音。

 

他嘿嘿一笑,算是默认了我的回答。我重新洗了一把脸,决定和他出去逛逛街然后带着刀们回家,和爸爸妈妈说清楚这一切。准备出门时,我却接到了来自28107529511的短讯,说中午想和我聊聊,顺便一起用个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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